工棚里的热浪像是被“纪委”这两个字瞬间抽干,空气陡然变得冰冷而稀薄。
所有人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唰”地一下,全都钉在了叶凡身上。
有惊愕,有担忧,有不解。
王功手里的茶缸“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洒了一地,他却浑然不觉。
孙兆龙刚刚升腾起来的豪情,被冻结在脸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只有钱国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的寒光。
他知道,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叶凡的心在那一瞬间确实沉了一下,但随即,一股外科医生在手术台上面对突发大出血时的绝对冷静,迅速掌控了他的所有情绪。
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只是将手里的图纸轻轻卷起,对众人说了一句:“都别慌,该干什么干什么。我去去就回。”
他转身走出工棚。
院子外,一辆黑色的帕萨特静静地停在探照灯的光晕之外,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甲虫。
车门打开,走下来三个穿着深色夹克的中年男人,神情严肃,不苟言笑。
为首的一人,国字脸,眼神锐利如刀,只是往那一站,一股无形的压力便笼罩了整个院子。
“你就是卫生局的叶凡同志吧?”为首的男人开口,声音平直,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我是。”叶凡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
“我们是县纪委的。接到群众举报,有些情况需要向你了解一下。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男人说着,亮了一下自己的证件。
他的话音不高,却像一道命令,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工地。
“了解情况?有什么情况不能在这里说?”孙兆龙第一个冲了出来,他那火爆脾气,哪里受得了这个。
他指着热火朝天的工地,“五十万启动资金,一分一毛都砸在这里了!砖头、水泥、钢筋,都在这儿!我们这几十号人,就是人证!你们凭什么带人走?”
“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辞。”国字脸男人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我们是按规矩办事。”
“规矩?老百姓的命是不是规矩!”孙兆龙吼道,“叶局长要是不在这儿,今天山里就多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你们的规矩比人命还大?”
就在这时,王铁柱带着上百号村民,黑压压地围了上来。
他们没说话,就那么沉默地,用身体堵在了帕萨特前面。
这些淳朴的庄稼汉不懂什么叫纪委,但他们认一个死理:谁要带走救了他们娃的恩人,谁就是坏人。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都让开。”叶凡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走到王铁柱面前,拍了拍他坚实的臂膀:“铁柱大哥,各位乡亲,都回去。这是组织上的调查,我相信组织会给我一个公道。”
他又转向孙兆龙等人,眼神里带着一丝安抚的笑意:“孙主任,你们都是专家,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工地的图纸和账目,都在秦科长那里,谁要看,随时拿给他看。一是一,二是二,清清楚楚。”
说完,他整了整衣领,坦然地对那三个纪委干部说:“走吧,我跟你们去。”
那份从容与镇定,让在场所有骚动的心,都莫名地安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