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赤着上身、浑身古铜色肌肉的汉子正带着一群年轻人,在拆下来的废墟上清理砖石,干得比谁都卖力。
正是孩子的父亲,王铁柱。
看到叶凡,王铁柱扔下手里的活,快步走过来。
他没有说话,这个不善言辞的庄稼汉,只是在叶凡面前站定,然后“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对着叶凡,磕了三个响亮的头。
叶凡连忙去扶:“铁柱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王铁柱却倔强地跪在地上,抬起一张被汗水和泪水浸透的脸,声音嘶哑:“叶局长,俺俺不会说话。俺就知道,您救了俺娃,就是救了俺全家。从今往后,您说东,俺绝不往西。这卫生院,您要咋盖,俺们全村的劳力,随您调遣!”
“对!随叶局长调遣!”他身后,上百号村民齐声呐喊,声震四野。
那些专家们,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看着眼前这一幕,个个心神巨震。
他们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救死扶伤”这四个字,在老百姓心中,究竟有多重的分量。
孙兆龙放下手里的锤子,走过来,看着叶凡,眼神复杂得像一台高难度手术的术前方案。
有敬佩,有汗颜,还有一丝彻底的折服。
“叶局长,”他开口了,声音有些干涩,“我老孙干了一辈子外科,今天才算明白,最厉害的手术刀不是我们手里这把,是人心。”
叶凡看着他,又看了看那些眼神淳朴又炙热的村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孙主任,你说错了。”他笑了,“最厉害的不是人心,是咱们这群人,站在一起。”
夜幕降临。
卫生院的工地上点起了几盏大功率的探照灯,亮如白昼。
晚饭是镇里送来的大锅饭,白菜炖猪肉粉条,管够。
专家们和村民们坐在一起,就着工地的尘土,呼啦呼啦地吃着。
孙兆龙端着一个豁了口的搪瓷大碗,吃得满头大汗,嘴里还不停地喊:“哎!那谁,再给我来一勺!这粉条子,比我们医院食堂的鲍鱼都有味儿!”
气氛前所未有的融洽。
饭后,叶凡召集了核心成员,在临时搭起的工棚里开会。
“各位,房子只是个壳子,今天村民们的热情也只是一时的。我们能不能在这里站稳脚跟,关键要看我们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叶凡摊开一张更大的图纸,上面是整个青山镇的地图。
“第一步,全民健康档案。”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从明天开始,我们要分组,挨家挨户地走访,给全镇一千三百户,五千多口人,建立一份详细的健康档案。高血压、糖尿病、心脏病一个都不能漏。这就是我们的‘金矿’,是我们未来所有科研和治疗的基础。”
专家们的眼睛都亮了。
这才是他们最关心的。
“第二步,师带徒。”叶凡看向李德海,“李院长,你,还有镇上所有愿意学医的年轻人,就是我们的第一批‘徒弟’。专家们不仅要坐诊,更重要的任务是带教。我要你们在半年内,培养出一支能独立处理常见病的本土医疗队。”
李德海激动得连连点头。
“第三步,制度。”叶凡的语气变得严肃,“我们要建立一套从预防、筛查、治疗到康复的闭环管理系统。小病在镇里治,大病通过绿色通道转诊到县里,康复再送回镇里。我要让青山镇的每一个病人,都有人管,有人跟。这,才是‘医疗一体化’的魂!”
孙兆龙等人听得热血沸腾,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一座全新的,充满生机的医疗体系,正在他们手中,从这片废墟上拔地而起。
就在众人情绪高涨之时,工棚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镇长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脸色有些古怪:“钱钱书记,叶局长,县里县里来人了。”
钱国栋眉头一皱:“谁来了?这么晚跑来干什么?”
镇长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叶凡,声音压得极低:“是是县纪委的车。”
“纪委?”
这两个字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工棚里所有的热情。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都聚焦在了叶凡身上。
叶凡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拆掉一所旧房子容易,但想拆掉那些看不见的墙,没那么简单。
自己这把刀终究是动了太多人的奶酪。
反击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