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自己就是个被两头猛虎夹在中间的兔子,往哪边跑都是死。
就在他快要崩溃的时候,叶凡伸出手,从他手里拿过了电话。
“陈主任,你好,我是叶凡。”
电话那头,陈斌的咆哮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猛地掐住了脖子。
过了几秒,才传来他阴冷的声音:“叶凡?好,很好。你这个组长,当得很威风嘛。”
“威风谈不上,只是在履行职责。”叶凡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谈论天气,“石料厂存在重大安全隐患,粉尘污染严重,劳资关系混乱。按照张书记在全县安全生产会议上的指示精神,对于这种定时炸弹,必须第一时间拆除,不能有丝毫姑息。我想,我这是在替张书记排忧解难。”
“你”陈斌被他这番话堵得一滞。叶凡直接把张海涛抬出来当挡箭牌,他还真不好反驳。
“另外,”叶凡继续说,“江城晚报的记者同志也在这里,对我们这次的‘阳光执法’行动,非常感兴趣。石老板在现场,情绪很激动,说了一些不太合适的话,比如,他跟您的关系很好,每个月都有‘孝敬’。苏记者全都录下来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粗重的喘息声。
“陈主任,你也是办公室出来的,知道舆情猛于虎。我今天封了这个厂,是工作方法问题。要是等明天报纸登出来,因为一个管理混乱、民怨沸腾的厂子,把您和张书记都牵扯进去,那可就是政治事故了。”
叶凡的声音依旧平淡,但话里的分量,却重如泰山。
“我这是在保护您,也是在保护张书记。您说对吗,陈主任?”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王副局长和李副局长,目瞪口呆地看着叶凡。
他们听得头皮发麻,后背发凉。
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三言两语,就把“对抗领导”变成了“替领导分忧”,把“捅娄子”变成了“避免事故”,甚至还反过来给了对方一个“我是在保护你”的台阶。
杀人不见血,诛心不留痕。
良久,陈斌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好自为之。”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叶凡把手机还给依然处在石化状态的王副局长,仿佛刚才只是接了一个推销电话。
他转过身,看向已经写好通知书的李副局长。
“李局长,可以宣布了。”
李副局长一个激灵,如梦初醒。他看了一眼叶凡,那眼神里,恐惧已经变成了敬畏。
他清了清嗓子,拿起那张还带着手心汗渍的通知书,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全体村民大声宣读。
当最后“立即拆除,恢复原状”八个字念出来的时候,人群爆发出比刚才查封工厂时更热烈的欢呼。
叶凡没有再下命令。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第一个拿起工具的,是王老二。
他不知道从哪找来一把生锈的铁镐,赤红着双眼,第一个冲向那座象征着不公和压迫的土石坝。
“砸!”
他嘶吼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铁镐狠狠地砸了下去。
“砰!”
一声巨响,土石飞溅。
像是第一声号令。
所有的村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动了起来。
他们抄起手边的锄头、铁锹,甚至只是石块,汇成一股洪流,涌向那座大坝。
王副局长和李副局长站在那里,看着这震撼的一幕,久久无言。他们忽然明白,叶凡拆的,不仅仅是一座坝。
他拆的,是压在红石峡人心头几十年,那座看不见的、名为“不信”与“绝望”的大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