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的上游,景色陡然一变。
一条粗暴的土石坝,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拦腰截断了清澈的溪水。
坝上,溪水汇成一个小小的水潭,潭水被一根碗口粗的铁管引走,不知去向。
而大坝之下,原本宽阔的河道,只剩下一些散乱的湿润卵石和几处浅浅的水洼,奄奄一息。
河道一侧,是王家和其他村民们龟裂的旱地。
而另一侧,被铁管引走的水源,正欢快地浇灌着一片用篱笆围起来的菜园。
园子里绿意盎然,茄子油亮,辣椒鲜红,黄瓜顶着嫩黄的花,与另一侧的枯黄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这片菜园,正是石大山的私家菜地。
“狗日的石大山!他把水都引去浇他家的菜,我们地里连苗都活不了!”
“我们去说理,他家的狼狗就放出来了!”
村民们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那片生机勃勃的菜园,像一根毒刺,扎在每个靠天吃饭的红石峡村民心上。
水利局的李副局长,看着眼前这明目张胆的违法工程,一张脸涨成了酱紫色。
这东西矗立在这里,简直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他这个水利局副局长的脸上。
“李局长。”叶凡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不带任何情绪,“按照《水法》规定,未经水行政主管部门批准,擅自建设拦河、引水工程,该如何处理?”
李副局长感觉自己的后脖颈子都在冒凉气。
叶凡这是又开始现场“考试”了。
“应应该责令其停止违法行为,限期补办手续或者恢复原状。”他磕磕巴巴地背着条文。
“那你看,这个工程,有补办手续的可能性吗?”叶凡指了指那片龟裂的土地和愤怒的村民。
李副局长连连摇头:“没有,绝对没有!这是严重损害公共利益的违法工程,必须拆除!”
“很好。”叶凡点点头,“那现在,就请李局长按照程序,现场下达一份《责令拆除通知书》。然后,组织人员,恢复河道原貌。”
“我?”李副局长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你是水利局副局长,我是工作组组长。我负责拍板,你负责专业。”叶凡的语气不容置喙,“还是说,李局长觉得这个程序有问题?”
李副局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今天他要是不把这坝拆了,叶凡明天就能把他这个副局长给“拆”了。
他咬了咬牙,从公文包里拿出纸笔,现场起草文件,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
苏沐秋凑到叶凡身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忍俊不禁:“叶大医生,你这哪是当组长,你这是带实习生呢。手把手地教,生怕他们业务不熟练。”
叶凡看了她一眼,一本正经地回答:“一个好的外科主任,不仅要自己刀开得好,还要能带出一批能独当一面的下级医生。不然,我休假了,病人谁管?”
苏沐秋被他这奇怪的比喻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胸前的相机都跟着晃了晃。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短暂的轻松。
是王副局长的手机。
王副局长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跳动的“陈主任”三个字,让他脸色瞬间煞白,拿着手机的手,抖得比李副局长还厉害。
他下意识地看向叶凡,眼神里全是惊恐和求助。
“接。”叶凡只说了一个字。
王副局长像是被判了死刑,哆哆嗦嗦地划开接听键,开了免提。
“王海!你们在红石峡搞什么名堂!谁给你的胆子去封石大山的厂子!”电话那头,传来陈斌咆哮的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怒火。
“陈陈主任,我”王副局长结结巴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什么你!石料厂是县里的重点企业,出了问题,要内部整改,谁让你们搞这么大动静的!你知不知道这会给张书记的工作带来多大的被动?马上把封条给我撕了,带上你的人,滚回县里来!”
陈斌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砸得王副局长和李副局长脸色又白了一层。
叶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王副局长,眼神平静如水。
王副局长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又被电话里的咆哮震得六神无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