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一块冰冷的铁,沉沉地压在青山镇的上空。
镇政府大院里,欢庆的气氛却还在发酵。
钱国栋的办公室灯火通明,他正和李德海眉飞色舞地讨论着,明天要用什么规格来接待市里来的专家组。
“我讲,必须要在镇上最好的饭店!八个凉菜,八个热菜,酒要上最好的!”李德海一拍大腿,脸上红光满面。
“格局小了!”钱国栋大手一挥,显得意气风发,“人家是来帮我们解决大问题的,是我们的恩人!明天,我让食堂把那头过年留着的老母猪宰了,搞全猪宴!这叫诚意!”
叶凡就站在门口,听着办公室里传出的、与窗外夜色格格不入的欢声笑语,心中那股寒意,愈发刺骨。
他推门而入。
“叶凡,你来得正好!快来参谋参谋,明天怎么才能让市里的专家感受到我们青山镇的热情!”钱国栋兴奋地朝他招手。
叶凡没有走过去,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扫过两人兴奋的脸。
“钱书记,李院长。”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盆冰水,浇在两人头上,“明天这场鸿门宴,我们可能笑不出来。”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钱国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叶凡,你这是什么意思?林国良亲自带队,这是多大的面子?柳传明就算想使坏,他敢在市领导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他不是动手脚。”叶凡的眼神深邃得像一口古井,“他是给了我们一顶最华丽的荆棘王冠,然后请我们自己,亲手戴上。”
他将陈建国发来的那几个名字,以及他的分析,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每说出一个名字,钱国栋和李德海的脸色就白一分。
当叶凡说完最后一个字时,钱国栋那只端着茶杯的手,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只准备被宰杀的老母猪,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了讽刺意味的笑话。
“他他怎么敢这么毒!”李德海的声音都在发颤,前一秒的兴奋,此刻全化作了后怕和冰冷的愤怒。
钱国栋猛地将茶杯顿在桌上,茶水溅出,他却浑然不觉。
他一瞬间苍老了十岁,颓然地靠在椅背上,喃喃自语:“捧杀捧杀好一招杀人不见血的刀”
他终于明白,自己和柳传明这种在权谋场里浸淫了一辈子的老狐狸比起来,终究还是太嫩了。
叶凡看着陷入绝望的两人,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慌乱。
他缓缓走到桌前,拿起桌上那份刚刚拟好的、热情洋溢的接待方案,轻轻地,撕成了两半。
“王冠虽然带刺,但只要戴法正确,它就能变成武器。”
叶凡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让人心安的镇定。
“他既然想看戏,那我们就演一出,他绝对想不到的大戏。”
第二天上午,三辆黑色的轿车,在一辆警车的引导下,准时驶入了青山镇政府大院。
车队停稳,市卫生局局长林国良第一个走下车,脸上挂着和煦如春风的笑容。
紧接着,一个个在江城各专业领域如雷贯耳的人物,鱼贯而出。
环保局总工程师王克明,一个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眼镜片的老者,下车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包里拿出一个便携式空气质量检测仪,皱着眉看上面的数据。
水利局的赵博士,年轻英俊,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看着脚下的土地,眼神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挑剔和轻蔑。
最后下来的,是卫生系统的刘承德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