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轮桨楼船·甲板。
丧钟声穿透海雾传来,萧夜瞑手中的酒杯“啪”地摔碎在甲板上。
他反手将佩横置左舷,玄色披风在甲板上展开,单膝重重叩在甲板上,八轮桨的击水声戛然而止,整艘战船随着统领的动作微微下沉。
“臣,麟海水师统领萧夜瞑”
他的声音压过浪涛,甲胄鳞片在跪拜时铮然作响,“誓肃东南倭患!凡寇踪所至,必摧其樯橹;凡商舶所经,必护其周全!”
起身时,厉声喝道:“落半帆!灭灯号!各舰即刻下碇!”
他凝望黑沉海面,喉间滚出低誓:“潜麟司指挥使谨记先帝密旨:三年前盐枭已除,今当再查海盗勾连朝臣之网,必助殿下稳继大统”
“哇呜,先帝啊”
耳边突然响起班陵的嚎哭声。
只见满脸络腮胡的副将扑倒在弩窗前,捶得甲板咚咚作响:“先帝啊!您三月前才说要来检阅水师,怎就呜呜末将连新练的熊出没阵都还没展示啊!”
先帝驾崩,举国哀悼,大属百姓需每日晨昏面向属京方向跪拜,百日禁婚嫁宴乐,勾栏瓦舍停止演艺,民间停止祭祀活动,各户需设香案供奉,持续二十七日
萧吾耘走的时候,与前世一样
他蹲下身,将油纸包着的糖豌豆轻轻推到阿宝爪前,指尖在它耳后的绒毛处流连。
阿宝碧玉的瞳仁里晃动着泪水,脊背弓起微微颤抖。
“等我”
萧吾耘话音未落,阿宝突然“咪呜”一声,尾巴紧紧缠上他的手腕。
陆昭若看着这一幕,喉间发紧。
因为阿宝怕此次离别,等到的却只是他离开人世的消息。
萧吾耘忽然后退半步,双手交叠,向陆昭若行了个极标准的揖礼,七岁孩童的骨架尚小,这礼却行得如尺量般精准。
“这些时日叨扰昭若娘子了。”
他的声音绷得极紧,本该继续的客套话突然卡在喉间,急忙抿住嘴唇,却漏出一丝急促的抽气声。
他强迫自己继续道:“承蒙让阿宝相伴”
话音未落,他浑身一颤,猛地别过脸去,眼泪流出来。
片刻寂静后,终于泄出一句带着颤抖的真心话:“这些日,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陆昭若对他的底细一无所知,不知他年幼单薄的身躯究竟承受了多少苛责?更不知他归去后将面临怎样的死局,会在哪一天戛然而止。
她忽然蹲下身来,与萧吾耘平视。
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指节用力,“咔”的一声脆响,铜钱应声而断。
“拿着。”
她将半边铜钱塞进萧吾耘手心,“明年此时,属京朱雀桥第三根望柱下,我会拿着这半边铜钱,等你来合契。”
她继续道:“记住,在此之前,若有一日,你遇到永夜不曙,或晴昼不昏一定要记住,我们还有约定。”
她站起身,浅浅一笑:“可不许爽约。”
萧吾耘低眉细观掌中断钱,稚容微露惑色,抬眼望见陆昭若眸中含笑,温若春水。
虽然不太明白这个约定的深意,但陆娘子待他真诚,还要去属京寻他想到这里,他将铜钱紧紧攥在手心里,执礼而应:“蒙陆娘子垂爱,小子必守约以待,静候钱契相合之期。”
萧吾耘走后。
转眼间便是礼部官员捧着黄绫诏书踏进吉州城之日。
陆昭若特意起了个大早,抱着阿宝去顾宅寻顾羡,请求他的帮忙。
顾羡确实刚从属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