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珠还滴溜溜转着,一会儿瞅瞅萧吾耘,一会儿瞄瞄陆昭若,正在琢磨这两人怎的突然这般投契。
萧吾耘瞧它这副憨态,眼底浮起一丝笑意,伸手用绢帕轻轻拭去它胡须上的碎屑
陆昭若含笑问道:“小官人瞧着极爱猫儿?”
“是喜欢的”
他声音轻得似雪落窗纱,忽又顿住,长睫垂下一片阴影,“只是”
车厢外的侍从传来声音:“小主人,沈家到了。”
此时,青幔厢车已缓缓停在沈宅后门的石阶前。
冬柔拢着厚袄立在檐下,手里提一盏暖黄的灯,见车马停稳,忙碎步迎上来,口中呵出团团白气:“大娘子可算回来了”
陆昭若扶着冬柔的手踏下车辕,转身向萧吾耘颔首:“今日多谢小官人相送。”
萧吾耘端正还礼,走出步,忽听得身后传来细软的“喵呜”声。
他脚步一顿,回头,“陆娘子往后,我能否常来探望阿宝?”
“自然可以。”
陆昭若笑答,瞧着阿宝兴奋的小标签,又道:“阿宝也盼着呢。”
萧吾耘含笑着回到车厢。
随从询问:“小主人,现在去哪?”
萧吾耘:“去找萧哥哥。”
回去后。
阿宝老实交代了。
原来它在前世就认识萧吾耘。
也是今天,它贪吃糖豌豆时遇见了他,前世它没跟上去,却在回程时被恶犬堵在巷角。
是小官人拎着伞赶来,伞骨一横,恶犬便灰溜溜跑了。
陆昭若在想,怪不得它今天非得缠着来。
后来,他们常在麟海边的茶汤巷碰面。
因为茶坊常有闲人逗猫遛鸟,阿宝出现不会引人注目。
萧吾耘总会给它带糖豌豆、酥油饼,偶尔还有宫里才有的蜜浮酥柰花。
他话很少,但指尖总轻轻挠着阿宝的下巴,像在透过它暖乎乎的皮毛汲取什么似的。
“母亲不喜猫。”
有一日,他忽然说。
“母亲管教极严,背错词要罚跪整夜,写错字要用戒尺打到手心出血,做了令她不开心的事,就将我关进黑屋里,很黑,很冷”
“有次我偷养了狸奴,跟你一样可爱后来被母亲发现了,她提着尾巴往汉白玉阶上掼,血点子溅了我满脸。”
他不知道阿宝听得懂。
只是抱着阿宝,眼泪一滴又一滴的落下。
官家驾崩那日。
萧吾耘把一包糖豌豆放在阿宝面前,指尖在它耳后停了很久:“等我。”
第二年的腊月。
大雪压弯了茶汤巷的海棠枝。
常横的身影从风雪里浮现时,阿宝的耳朵倏地竖起
却只见他独个儿踏雪而来,肩上积着寸厚的白。
那疤脸汉子缓缓蹲下,手掌摊开,一粒裹着油纸的糖豌豆,早已冻得梆硬。
“小官人回不来了。”
他喉结滚动几下,突然狠狠抹了把脸:“这是他亲手给你做的糖豌豆,叫你莫要再等了”
巷口传来卖糖豌豆的吆喝,混着风雪,把最后几个字吞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