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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错位星辰
第四章:沉重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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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沉舟线:风暴之眼)
意识如同沉船,艰难地从冰冷粘稠的黑暗深渊中挣扎上浮。
首先感知到的,是后脑勺一阵阵沉闷的、如同被重锤反复敲击的钝痛。紧接着,是全身骨骼和肌肉被拆散重组般的酸软无力,每一寸肌理都残留着过度透支后的沉重与酸痛。喉咙干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鼻腔里充斥着一种极其怪异的气息——浓郁未散的红酒甜腻、冰冷大理石粉尘的腥气、淡淡的血腥味、自己汗液的咸腥,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却如同冰针般刺破混沌的,清冽又带着廉价皂角的……少女体香。
这缕陌生的、与昨夜狂暴记忆格格不入的气息,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猝不及防地刺入顾沉舟昏沉的意识。
他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观星阁”那标志性的、挑高至穹顶的巨大落地窗外,城市在晨曦中苏醒的冰冷轮廓。灰蓝色的天光透过防弹玻璃,给奢华而凌乱的室内镀上了一层死寂的铅灰。
头痛欲裂!昨夜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渣,瞬间涌入脑海——张德海虚伪的笑脸、被触碰的红酒杯、那股甜腻的异香、体内爆燃的邪火、失控的追逐、撕心裂肺的哭喊、布帛碎裂的刺响、温软躯体的绝望挣扎、指尖划过皮肤的触感、那双在极度恐惧中依旧清亮得惊人的、如同受惊小鹿般蓄满泪水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混乱、暴戾和欲望交织的黑暗记忆里,那双盈满泪水、充满惊惶、痛苦和一丝不屈倔强的眼睛,如同烙印般清晰地浮现出来!
顾沉舟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种极其陌生的、混杂着暴戾余烬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情绪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甩头,试图将这不该存在的影像驱逐出去!
支撑着坐起身,覆盖在身上的薄毯滑落,露出精壮却布满抓痕的上身。冷空气激得皮肤一阵战栗。视线扫过身下凌乱不堪、甚至沾染着可疑深色痕迹的床单,再掠过狼藉的地面——碎裂的水晶杯和红酒瓶残骸如同凝固的血泪泼洒在深灰色地毯上,形成刺目的污迹。他昨晚穿的那件昂贵衬衫,像被野兽撕扯过一样,皱巴巴地扔在角落,袖口处明显缺失了一枚……
袖扣!
顾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滔天的怒火混合着冰冷的杀意,如同沉寂火山轰然爆发,瞬间席卷了全身!他猛地掀开薄毯,不顾身体的酸痛和眩晕,几步冲到床头柜前!
没有!
那个打开的名贵鳄鱼皮皮夹还在,里面厚厚一叠现金纹丝未动。散落的文件也原封未动。唯独——那张签好名、数额空白的支票,不见了!
支票丢失的愤怒尚未完全升腾,就被袖扣失踪带来的、更深沉更致命的寒意彻底冻结!那枚“星舟”袖扣,不仅仅是身份的象征,它内侧的微雕编码,是激活顾氏家族最核心信托基金和涉密项目的双重生物密钥之一!其重要性远超任何一张空白支票!它关联着顾氏数代积累的根基,牵动着无数人的命脉!它的遗失,已非个人屈辱,而是足以动摇家族根基的巨大安全危机!
“张德海!”顾沉舟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低沉嘶哑,如同地狱刮起的寒风,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的冰渣。昨夜那女人挣扎时扯下袖扣的画面再次闪现,那双眼睛……她是谁?张德海精心安排的“毒蛇”?还是被利用的棋子?目的就是这枚袖扣?!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警惕瞬间吞噬了那一丝刚刚萌芽的、关于那双眼睛的异样情绪。
他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如同巡视被侵犯领地的暴怒雄狮。目光锐利如刀,一寸寸扫过狼藉的房间。空气中残留的那缕清冽皂角气息再次萦绕鼻端,让他心头那股无名火更盛,也更添了几分被愚弄的暴戾。
他大步走向嵌入墙壁的智能控制面板,手指带着雷霆之怒按了下去。
“嗡……”轻微的电流声响起,隐藏在穹顶和墙壁各处的微型监控探头指示灯亮起幽蓝的光。
“调取‘观星阁’内部,昨夜23:00至此刻所有监控记录!最高权限!”顾沉舟的声音冷硬如铁。
控制面板上幽蓝的屏幕闪烁了几下,弹出一个红色的警告框:“警告:目标区域关键监控节点(主卧东南角、入口玄关)于昨夜23:07至23:15发生信号屏蔽/物理遮挡。数据缺失。是否调取备用及关联区域影像?”
信号屏蔽?!物理遮挡?!果然是有预谋的精准打击!
顾沉舟的眼神瞬间降至冰点,眸底翻涌着足以冻结灵魂的风暴。他毫不犹豫:“调取!走廊电梯口监控同步!时间同步!”
屏幕分割成数个画面。主卧区域的画面一片雪花噪点。玄关处的画面则被一个巨大的、移动的阴影(显然是有人用东西故意遮挡了镜头)覆盖了大半。只有入口大门处一个极其边缘的广角探头,捕捉到了一些模糊的片段:
23:08:一个穿着暴露黑色纱裙、身形纤细、步伐踉跄的年轻女孩端着托盘出现在门口,她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推开了虚掩的门(门禁失效状态)。
23:42:大门被猛地从里面撞开!那个女孩的身影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冲了出来!她身上裹着一件明显宽大不合体的深色男式西装外套(顾沉舟的),赤着脚,长发凌乱,裸露的小腿上似乎有深色污迹(红酒?)。她惊恐万分地回头看了一眼幽深的门内,随即像被鬼追一样,跌跌撞撞地朝着电梯方向狂奔而去,消失在监控边缘。画面极其模糊,只能勉强分辨出是个年轻女孩,长发,身形瘦弱,脸上似乎有泪痕或污迹,具体容貌完全无法看清。
看着那模糊却充满惊恐和狼狈的逃离身影,顾沉舟的拳头死死攥紧,手背青筋暴起,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怒火在胸腔里疯狂燃烧,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束缚。然而,当画面定格在那女孩裹着他的外套、仓皇回眸的瞬间,那双在极度惊恐下依旧显得格外大的眼睛,再次无比清晰地撞入他的脑海!那眼神里的绝望、无助和破碎……竟让他在暴怒之余,心脏某个角落像是被极细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了一下,带来一丝尖锐而陌生的刺痛感。
该死!他低咒一声,强行压下这不合时宜的情绪波动。现在不是探究那双眼睛的时候!
“周锐!”他按下内线通讯,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刃,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命令,“立刻封锁‘观星阁’!封锁昨夜23:00后顶层所有监控记录!消息泄露半分,你知道后果!”
“是,顾总!”通讯那头传来特助周锐沉稳而迅疾的回应,没有丝毫犹豫。作为顾沉舟最信任的心腹,他早已通过安保系统的异常警报知晓了顶层出事。
顾沉舟切断通讯,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身体的不适,强迫自己进入最冷静的狩猎状态。他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开始在凌乱的现场搜寻任何可能的线索。
他蹲下身,指尖捻起地毯上几缕极细的、不属于这里的黑色纱线(林晚星破碎的裙角)。触感廉价粗糙。目光扫过地面,在碎裂的水晶杯旁,发现了一枚极其不起眼的、塑料材质、镶嵌着廉价水钻的黑色小发卡(林晚星挣扎时掉落)。
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发卡,放在鼻尖下嗅了嗅。一股极其劣质、甜腻刺鼻的香水味混合着淡淡的汗味钻入鼻腔。这味道……与昨夜那女孩身上残留的、那丝清冽皂角味下的廉价香水味如出一辙!绝非“夜色”内部提供给高级侍应生的用品!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继续在地毯上搜索。在靠近门口、酒渍边缘的阴影里,他发现了半张被撕破、揉皱又踩踏过的硬质卡片。
他捡起来。那是一张学生证的一角!撕裂的边缘参差不齐,大部分信息缺失,姓名、学号、照片部分都被撕掉了。但残留的上半部分,清晰地印着一个熟悉的校徽轮廓——S城大学的标志性钟楼图案!校徽下方,还能勉强辨认出“S城大学”和“学生证”几个模糊的字样!
S大!校徽!学生证!
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瞬间在他脑中汇聚、拼接!
这是一个令人震惊的场景!一个年轻女孩,她的穿着与会所正式工服相差甚远。她身着一件廉价的暴露纱裙,那纱裙的质地粗糙,仿佛轻轻一扯就会撕裂。她的头上戴着一个劣质的发卡,看起来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可能掉落。不仅如此,她身上还喷洒着廉价的香水,那股刺鼻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让人不禁皱眉。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中紧握着的
S
大学生证,即使那张学生证有些残缺不全,但仍然可以清楚地看到上面的校名。这个细节让人不禁对她的身份产生了疑问,一个
S
大的学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更让人惊讶的是,这个女孩被故意安排在昨夜那个特定的时间点,送入了他的“观星阁”。这显然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而她的目标直指他的袖扣和那张巨额支票!
“查!”顾沉舟猛地站起身,对着刚刚无声进入房间、神情凝重肃穆的周锐下达指令,声音里蕴含着足以冻结空气的暴风雪,“动用一切资源!第一,彻查张德海!昨夜他手下所有的动作、通讯、资金流向!我要他祖宗八辈的黑料!第二,找出那个女人!重点筛查S大!时间锁定在昨夜!所有监控、出入记录、可疑人员!特征:年轻女性,身高约160-165,体型偏瘦,长发,昨夜可能携带或穿着黑色廉价纱裙!第三,不惜一切代价,找回那枚‘星舟’袖扣!它比我的命更重要!明白吗?!”
“明白!顾总!”周锐眼神锐利如鹰,立刻领命,转身快步离去,行动迅捷如风。
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顾沉舟像一座雕塑般独自矗立着。晨曦的金光如利剑一般刺破厚重的云层,洒落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照亮了那些冰冷的建筑轮廓。然而,这明亮的光线却似乎无法穿透他周身弥漫的、如同极地寒冰般的低气压。
他赤着上身,精悍的躯体在晨光的映照下,宛如一尊完美的古希腊雕像。然而,这具身体上却布满了昨夜疯狂留下的抓痕和淤青,这些伤痕如同狰狞的蛛网,无声地诉说着那场风暴的惨烈程度。
他缓缓地张开手掌,掌心之中,那枚廉价的水钻发卡静静地躺着,折射出冰冷的光芒。这枚发卡,是她留下的唯一痕迹,也是他与她之间最后的联系。
鼻端,仿佛又萦绕起那缕挥之不去的、混杂着廉价香水和清冽皂角的少女气息。那是属于她的独特味道,即使在这清冷的早晨,也依然如此清晰。
S
大的女学生……张德海的棋子……顾沉舟的心中默念着这两个身份,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他深邃的眼眸如同暴风雨前夕的大海,暗流汹涌,翻腾着滔天的怒火、冰冷的算计,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被那双盈满泪水的破碎眼眸所勾起的、极其复杂难言的烦躁。那身影,那眼神,如同鬼魅,在他暴怒的思维间隙,不受控制地反复闪现。
他猛地攥紧拳头,将那枚发卡死死握在手心,尖锐的塑料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不管你是谁……”他站在窗前,双眼凝视着那缓缓升起的朝阳。朝阳虽然散发着温暖的光芒,但在他眼中,却仿佛被一层冰冷的雾气所笼罩,显得异常寒冷。
他的声音低沉而浑厚,如同来自深渊的回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被他从内心深处硬生生地挤出来一般,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重和压抑。
他的语气中,还隐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执拗的冷冽。这种冷冽并非来自于愤怒或者仇恨,而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和对真相的执着追求。
“……我都会把你找出来。”他的声音越发低沉,仿佛整个世界都能感受到他的决心。“连本带利,算个清楚。”这句话如同誓言一般,在空气中弥漫着,让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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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星线:污秽的救赎)
破败的出租屋,仿佛成了隔绝世界的最后一方囚笼。
林晚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拖着那条剧痛的腿,像一抹游魂般穿过清晨空旷寂寥的街道,避开所有可能投来的目光,最终挪回这个散发着霉味和绝望气息的蜗居的。每一步,高跟鞋早已不知丢在了哪里,赤裸的脚底踩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被碎石和污物硌得生疼,却远不及心口那万分之一被凌迟的痛楚。
“哐当!”生锈的铁门被她用尽最后力气撞上,落锁。身体顺着冰冷的门板滑落,重重跌坐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裹在身上的那件宽大男式西装外套,此刻如同沾满剧毒的荆棘,紧紧缠绕着她,上面残留的雪茄味、汗味和那股强大而危险的男性气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昨夜发生的一切。
“呕……”强烈的恶心感再次翻涌而上,她猛地捂住嘴,干呕起来,却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泪水早已在回来的路上流干,只剩下空洞麻木的双眼和一片死寂的绝望。
她颤抖着手,如同触碰毒蛇般,将那件象征屈辱的外套从身上狠狠扯下,远远扔到房间最阴暗的角落!仿佛这样就能将那段不堪的记忆一同抛弃。
身上那件破碎的黑色纱裙,此刻更像是一张肮脏的裹尸布。她挣扎着爬向墙角那个破旧的塑料盆架,颤抖着拧开锈迹斑斑的水龙头。
“哗——!”
冰冷刺骨的自来水汹涌而出。林晚星像是疯了一样,抓起旁边那块粗糙得如同砂纸的洗碗布,蘸满了冰冷的自来水,开始拼命地、近乎自虐般地擦拭自己的身体!从脖颈到锁骨,从胸口到手臂,从腰腹到后背……她用力地搓着,仿佛要将那上面残留的陌生男人气息、那令人作呕的触感、那耻辱的青紫印记,连同自己这一身肮脏的皮囊,一同搓掉!搓烂!
粗糙的布料摩擦着娇嫩的肌肤,很快便搓出了一片片刺目的红痕,有些地方甚至渗出了细小的血珠。冷水刺激着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更加用力地、一遍又一遍地搓洗着,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浓郁的血腥味。
“脏……好脏……”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破碎,如同梦呓。眼前不断闪现着昨夜那双布满血丝、充满兽欲的疯狂眼睛,那滚烫沉重的身躯,那粗暴的撕扯和吮咬……巨大的屈辱感和自我厌弃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滑坐在地上,蜷缩在水流冲刷的角落,冰冷的自来水兜头浇下,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衫和凌乱的长发。寒冷让她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她紧紧抱住自己冰冷的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瘦削的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着,发出如同幼兽濒死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水流依旧冰冷。直到身体因为寒冷和脱力而麻木,直到皮肤被搓洗得通红刺痛甚至破皮,她才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般,颤抖着关掉了水龙头。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水滴从她湿透的发梢滴落在地面,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嗒、嗒”声。
她挣扎着站起身,湿透的衣服紧贴在冰冷麻木的肌肤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痛苦,投向了角落里那件被她丢弃的西装外套。
外套内袋……那张支票!
陈老师躺在病床上苍白枯槁的脸,医院催款电话里冰冷的通知音,瞬间穿透了绝望的迷雾,狠狠攫住了她的心脏!十二万!那是陈老师的命!
屈辱、罪恶感、巨大的生存压力……在她心中疯狂撕扯。她恨那个男人!恨他毁了自己!可这钱……这沾满她血泪和耻辱的钱……却是陈老师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啊——!”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猛地扑过去,颤抖着手伸进那件冰冷西装的内袋,摸到了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支票!指尖触碰到纸张的瞬间,仿佛被电流击中,让她浑身一颤,差点再次瘫软下去。
不能等!必须立刻去银行!在支票被发现挂失之前!在……在那个恶魔醒来追查之前!
这个念头如同强心针,瞬间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崩溃。求生的本能和拯救恩师的执念,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和湿冷,飞快地从角落的蛇皮袋里翻出唯一一套干净的、洗得发白的运动服换上。又用一条干毛巾胡乱擦了几下湿漉漉的头发。看着镜中那个脸色惨白如鬼、双眼红肿无神、嘴唇干裂带着血痂的自己,她抓起那顶洗得褪色、帽檐有些变形的旧棒球帽,用力扣在头上,压低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
她小心翼翼地将支票折好,塞进运动服最里面的口袋,紧贴着剧烈跳动的心脏。那薄薄的一张纸,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痛。
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赴死般的决绝,她再次拉开了那扇破旧的铁门,将自己投入外面冰冷而喧嚣的世界。
清晨的银行,人并不多。林晚星低着头,帽檐压得极低,缩在排队的人群最后面,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每一次有人靠近,每一次保安的目光扫过,都让她如同惊弓之鸟,心脏狂跳,手心全是冷汗。她紧紧捂着胸口放支票的位置,生怕它凭空消失,或者被人发现。
终于轮到她。她将支票和身份证(幸好昨天没带在身上)从窗口递进去,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存…存钱……”
柜员接过支票,看到抬头和签名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她抬头看了看窗口外这个穿着寒酸、帽檐压得极低、浑身散发着不安气息的年轻女孩,又低头仔细核对着支票和身份证。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对林晚星来说都是煎熬。她感觉自己像个等待宣判的罪犯,随时可能被揭穿,被逮捕。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
“请稍等。”柜员拿起电话,似乎是去核对什么。
林晚星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晕倒!被发现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然而,几秒钟后,柜员放下电话,神色恢复了正常,开始在键盘上操作:“支票有效。十二万整,存入您的账户。请签字确认。”
巨大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林晚星!她颤抖着手,在单据上签下自己歪歪扭扭的名字。直到拿到那张显示余额变动的回执单,看到上面那串清晰的数字,她才仿佛找回了一丝活着的实感。钱……到账了!陈老师有救了!
她攥紧回执单,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银行大门。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却又无比苦涩的味道。她没有丝毫停留,立刻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市第三人民医院。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依旧刺鼻,但此刻对林晚星来说,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意味。她直接冲到缴费窗口,颤抖着拿出银行卡和恩师陈淑芬的住院信息。
“缴纳手术押金和预付三个月透析费,陈淑芬。”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定。
窗口工作人员快速操作着。当那张显示着十二万金额的缴费单打印出来,递到她手中时,林晚星死死攥着那张薄薄的纸,指关节用力到发白。这不是一张普通的缴费单,这是用她灵魂深处最珍贵的东西换来的通行证。
她拖着依旧疼痛的腿,一步步走向肾脏科的重症监护区。隔着厚厚的玻璃窗,她看到了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的陈老师。老人面色灰败,紧闭着双眼,呼吸微弱,但监护仪上平稳的曲线显示着生命的顽强。
泪水毫无征兆地再次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屈辱和绝望,而是混杂着巨大的悲伤、如释重负的虚脱,以及……深入骨髓的负罪感。
“老师……”她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无声地呜咽着,“钱……我交上了……您……您一定要好起来……”
她喃喃低语,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在割自己的心。
“陈淑芬家属?”一个护士拿着缴费单走过来,语气温和了许多,“手术押金和前期费用已经到账,医生会尽快安排手术。你先去办一下术前签字手续吧。”
林晚星猛地抬起头,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用力点头:“好!好!我马上去!”
她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医生办公室。缴费单在她手中被汗水浸得微湿。窗外,阳光正盛,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洒在光洁的地板上,明亮得有些刺眼。这阳光照亮了陈老师生的希望,却也无情地照亮了她脚下那条用污秽铺就的、通往救赎的荆棘之路。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破碎的尊严和灵魂之上,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