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蒙冤入狱，坐了整整二十年的牢。
出狱时已经成了头发花白的老头。
妻子积郁成疾，哭瞎了一双眼后，病死在我出狱的前一天。
我的亲生儿子不信我的冤屈，将我当成罪人，把我当奴仆使唤。
一点小失误就会遭受儿子一顿毒打。
“老不死的东西，你就是社会的渣滓，笨手笨脚的我还不如养条狗！”
孙子有样学样，不给我盛饭，反而把垃圾桶摆到我面前。
“像你这样的垃圾，吃点垃圾就行。”
我心中苦涩，拖着一具残躯无力反抗。
我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去参加从前警队同事的葬礼。
我用光了这辈子所有的积蓄买了一套西装去送行。
孙子却把我这套西装剪成破烂。
“你这种背叛国家的人渣怎么好意思参加同事葬礼！你就是他们职业生涯的污点！”
我内心痛苦不已，留下一封断绝亲子关系书后离开了这个家。
我走的那天他们欢呼不已，甚至还放了一挂鞭炮，他们高兴的笑声响彻了整个小区。
可组织为我我沉冤昭雪那天时，他们全都后悔了。
01
孙子亮亮一回来就扑到了儿子张宇怀里嚎大哭:
“爸爸，同学都说爷爷是警队的叛徒，国家的污点，害死了其他的警察!”
“他们还骂我是小叛徒!说我不配活着!”
张宇气得当场摔了碗，安抚好亮亮后，凶神恶煞地看向我。
我心头一颤，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把一碗热汤全泼在我身上。
皮肤瞬间被烫的通红，衣服也都湿透了，我的头发上还粘着几片可笑的菜叶子。
我抖着声音颤颤巍地解释道:
“儿子，爸是有苦衷的。”
可他不信:
“你能有什么苦衷咱们这里的人谁不知道你是个卑鄙的卖国贼在监狱里关你二十年都是轻的!”
“害得我儿子在学校被欺负，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
张宇一把拉住我的衣领，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了这些字。
我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张宇，无法把他跟记忆里那个乖巧可爱的儿子联系起来。
小时候的他，最喜欢跟在我身后说长大要像爸爸一样做一个伟大的警察。
但现在的他却视我为仇人。
甚至恨不得我去死。
可我却怨不得他。
因为是我缺席了他二十年的人生。
也是我，让他的人生有了不可磨灭的污点。
双手无力地垂下，我认命地点头，没有任何反抗。
儿媳一脸讥讽地出言附和:
“早就跟你说别把这个老不死的带回来，你偏要，现在遭报应了，这种社会的渣就该活活饿死在外面。”
孙子亮亮躲进儿媳的怀抱，朝我做了一个鬼脸。
我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刚才那段话分明就是他为了让我出丑而编造的！
原来，他就这么恨我
苦涩在心头弥漫开来，还不等我喘口气，儿子便把我甩在了地上：
“你这样的人就别想上桌吃饭了，给你吃点泔水都算好的。”
他们三人坐在餐桌旁有说有笑，我却像个外人般蜷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
曾几何时，我和我的妻子还有儿子也是这幅光景。
可是现在变了，全变了啊
曾经说要让爸爸每顿都有肉吃的儿子，现在却要求我赎罪，一天只能吃一餐，多吃就是在浪费国家资源。
等到他们吃饱了，我才能捧着个碗到角落里吃些残羹冷炙。
“爸爸，今天老师布置任务让我们给爷爷奶奶洗脚，可是我不想给这个恶心的人洗脚。”
儿子嗤笑一声:
“就让那个老不死的给你洗脚吧，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正在吃剩饭的我浑身一僵，差点连手上的碗都握不住。
儿子朝我大步走来，一把打掉了我还没吃完的饭：
“吃吃吃，就知道吃！怎么不吃死你！”
张宇拽起我的胳膊，像拎牲口一样，把我推向了厕所。
等我打好洗脚水，亮亮又尖叫起来：
“啊！怎么这么烫，爷爷你是想把我烫死吗？！”
可是他的脚明明都没有碰到水！
下一刻，亮亮一脚踢翻了水盆，水溅了我满身。
看着我狼狈的模样，亮亮脸上没有一丝愧疚，反而得意地笑着。
张宇也对此视若无睹，甚至冲着我吼道：
“就连打个洗脚水都不会，你这个老不死的到底会什么。”
我咽下心中的苦涩，沉默地又给亮亮打了一盆洗脚水，伸出自己干瘪黑瘦的手给他洗脚。
亮亮一脸享受的表情，看向我的眼神里却满是恶意：
“爷爷你还挺会伺候人的，以后你每天给我们全家人洗脚吧。”
不等我说话，儿子便毫不犹豫地说道：
“能伺候我们是这老不死的荣幸，不然我们养这个废物有什么用。”
我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我不是没有解释过自己的冤屈，可却没人信我。
街坊邻居不信我。
同事朋友不信我。
就连我的家人也不信我！
心中的不甘与怨愤全都喷涌而出，可当我看到水盆中映照出来自己的苍老面孔，那些愤恨却又全部戛然而止。
我明明只有五十多岁，可监狱里二十多年的磋磨却让我看起来年过耄耋。
我没多少日子能活了，又有什么可争辩的。
心情黯淡之时，儿子张宇又接到一个电话，邀请我们一家去参加我一个老同事的葬礼。
这同事对我极好，甚至我在监狱里时都会常来看望我。
为了维持自己在故友面前最后的一点体面，我用捡垃圾卖的钱勉强买了一套西装。
没想到在葬礼前一天，孙子亮亮把我这套视若珍宝的西装剪成了一件破烂。
“像你这种社会渣滓怎么配去参加葬礼，你的存在就是对他的侮辱。”
儿子儿媳不仅不阻止，反而拍手叫好，连声赞叹。
听着他们的嘲讽，我只感觉如坠冰窟，再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家里根本没有我的位置。
既然如此，这个家，我不要了。
收拾好自己仅有的一点行李，我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入狱的真相马上就要公布了，到那时我将成为活着的传奇。
只希望，那个时候我的儿子不要后悔。
02
我投靠的是一个同事儿子。
这些年我的儿子怨我恨我不信我，但他一却直帮我追查当年的真相。
“张叔，证据我都准备好了，咱们明天可以在刘叔的葬礼上公布，到时候大家都会知道你是无辜的！”
吴明一脸激动地看着我，他没问我为什么离开自己的家，只是默默为我安排好了一切，非常热情地接纳了我。
“等到真相公布，对您的嘉奖绝对多得数不过来。”
“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真正的人民英雄！”
我苦涩一笑，二十年的监狱磋磨，我这一具破败的身体要再多的奖项又有什么意义。
只不过看着吴明热情的样子，我心底也弥漫起一丝温暖。
等到明天葬礼，一切都会好起来。
葬礼当天，我穿着吴明特意为我购置的中山装来到墓园。
但是吴明被工作拖住，还得过段时间才能赶到。
在这时，一只手突然牢牢抓住我，我一个不注意被他拉倒在地。
全身散架一般的疼痛，我睁开眼，发现是我儿子一家，他们满脸嘲讽的看着我。
“老不死的东西，你还真有胆子参加葬礼，我看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就这么想下去陪你那个同事。”
“居然还敢跟我玩离家出走这套，你知不知道自己多少岁的人了，到时候死外面都没人给你收尸，赶紧的，葬礼结束就跟我们回去。”
周围的人看着我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我认出了曾经的好友和下属。
不论曾经的感情有多好，他们现在无一不是一副轻蔑的模样。
儿子啐了一口唾沫到我身上。
我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睁大了眼瞪着张宇，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张宇，敢这么对我，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张宇愣了一瞬，随即嗤笑开口：
“就你这样的叛徒警察还想当我爹，我宁愿认一条野狗，也不会认你。”
我的喉咙发出了嗬嗬的声音。
亮亮一把将我再次推倒在地。
“老怪物！爸爸说了，遇到你这种人要离得远远的，免得染上晦气。”
说完，他强行拉着我的儿子儿媳离开。
倒在地上的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渐行渐远。
临走前，张宇还恶狠狠地甩给我一句话。
“要是葬礼结束你不跟我回去，我就把你关进精神病院，让你在那里待到死为止。”
短短几句话，让我破碎的心再次血流不止。
这都是我至亲的人啊！
原来他们真的恨毒了我！
浑浊的泪混着血爬在我满是沟壑的面庞上，我终于忍不住无声痛哭起来。
我粗糙的手抚上了吴明给我买的这件中山装，这是我出狱后唯一一件新衣服，现在却也满是灰尘，再也看不出来那份小小的温暖。
我再也顾不得任何审视的目光，犹如困兽一般张着嘴呜咽。
这就是我的命啊！！
当我以为再也没有人会在乎我的时候，却有一道稚嫩的童声在我的耳边响起：
“老爷爷，你没事吧，那群人怎么对你这么坏。”
一只洁白的手出现在我眼前，我抬起头，入眼的是一个满脸担忧的小姑娘。
她把我拉起来，给我拍掉了身上的灰尘，还拿着纸轻轻地擦去我脸上的血。
“没关系的，老爷爷，这世上有很多坏人，但好人也很多，我们快进去吧。”
听到她的话，我心中一阵暖流经过。
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我真是太久没有感受到了。
看着她冲我扬起的笑脸，我却怔住了，总觉得这个姑娘眉眼间十分熟悉。
进入墓园还没走几步路，小姑娘的母亲就找到了她。
见到她旁边的我，姑娘母亲脸色却倏地变了。
她一把把小姑娘拥在了怀里，双目通红，几乎是声声泣血地冲我吼道：
“你这个冷血无情的杀人犯，怎么还有脸出现在我女儿身边！”
“杀了我丈夫还不够，你现在还想杀了我女儿吗？
“张锋齐，你就是头畜生！”
一旁的小姑娘也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看向我。
眼泪蓄满了她的眼眶，她的声音也在颤抖：
“你就是杀了我爸爸的那个叛徒杀人犯？”
“我爸爸是大英雄！你为什么要杀他！”
我想说我是被冤枉的。
我想说我当年处决的警队的叛徒。
可是我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因为，我应该维护一个父亲在女儿眼里的形象。
我垂着头，默默地承受着落在身上的拳脚。
小姑娘声嘶力竭地哭着喊着：
“爸！我要给你报仇！”
随即便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刀：
“今天我就要你给我爸偿命！”
03
在她妈妈慌乱的阻拦声中，她一个闪身扑到我身上，毫不犹豫地拿着刀刺向了我。
我忍住疼痛，握住小姑娘手上的刀。
锋利的刀片把我的手割伤。
小姑娘被我的血吓了一跳，趁着她怔神，那把小刀被我从她的手中抽离，握在了手里。
把惊魂未定的她从我身上拉起来，我忍着痛勉强吐出几个字：
“对不起。”
不论事实如何，在她的眼里，就是我杀了她的父亲啊
话音刚落，她就转身跑到了她妈妈的身边：
“我刚刚就不该拉你，你这种人渣就活该被人打倒在地，被无数人践踏！”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我的眼神再次黯淡下去。
当初杀死她叛徒父亲的景象仍历历在目。
那个男人做了许多对不起组织的事情，害死了很多同胞。
可是，我却还记得，他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别让我女儿知道，她一直以为我是英雄”。
这个真相对她而言太过残酷。
我不能说。
起码不是现在。
葬礼继续进行，我成了视线的焦点。
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
“听说他就是当初对警队同事开枪的叛徒警察，居然还敢来参加同事的葬礼，他该不会是疯了吧。”
“他这种垃圾人就不该来，他的存在就是对整个警队形象的抹黑！”
这些话从我出狱以来就听了无数遍，可再次听到，我的心还是钝痛无比。
我儿子更是一脸尴尬，恨不得立刻与我断绝血缘关系。
“我们家跟这个老不死的没有任何关系，我早就不认他这个爹了，现在他就算是在外面饿死都跟我没关系。”
张宇信誓旦旦地发言，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我。
除此以外，就连葬礼的主办方都过来赶我。
我像牲口一样被人拖拽，委屈渐渐翻涌上了我的心头。
鼻涕眼泪糊了我满脸，我含混开口：
“别，别赶我走！”
“求你们了，让我给我的老朋友最后再献一束花吧！”
拽着我的人松开了手，我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来到了老刘的遗照前。
我轻轻地放下了一束花，喃喃道：
“老伙计，马上我就能沉冤得雪了，为我高兴吧，再过不久我就来陪你。”
还不等我站稳，便又有人拎着我的衣领拽起了我。
那束黄菊也被扔到了地上。
“什么脏东西也敢过来参加葬礼，脸皮真是厚得可以！”
我的心颤了一下，苦涩如同潮水般蔓延。
从前的我明明也是人人称赞的好警察，可现在，全变了。
我成了众矢之的，所有人口中的畜生。
因为一桩误判，我不仅没有了曾经的荣誉，更是失去了二十年的自由。
但我得到了什么？
邻居的鄙夷，家人的怨恨，还有一具苟延残喘的身体。
如果不是知道真相即将揭露，我早就没有任何活着的念头！
吴明，也该到了吧
可正当我打算离开葬礼时，那个小姑娘站出来拦住我。
“老东西，你还没给我爸爸赎罪呢，你就想走？”
“凭什么你这种人渣还活得好好的，我爸就英年早逝，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她眼里的愤怒几乎要将我吞噬，而在她的身后是无数跟她一样义愤填膺的人，望向我的眼神里也满是仇恨。
就连我的儿子，也咬牙切齿地看着我。
“你这样的人渣，根本就不配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今天你必须为自己曾经的罪恶付出血的代价！”
她一招呼，所有人都一拥而上把我团团围住。
几个人控制住我的四肢，让我只能仰着头看向她。
拳头如同雨点一般落在我身上，我感受到自己这具破败的身躯中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
我只能两只手护住头部，但却无济于事。
我如同一只困兽一般发出绝望的悲鸣：
“我是有苦衷的！”
“我只是执行国家任务！”
但无论我如何澄清，却始终没有人相信我。
一顿狂轰滥炸后，我被打得奄奄一息，看到小姑娘朝我走来，我冲她惨笑一声。
“这样你满意了吗？”
她坚定地摇头，手上仍旧握着那把刀。
“当初你是用右手开枪打死我爸的，今天我就要剁了你的右手！”
我怔怔地看着那把刀，却做不出任何反应。
这或许就是我的命吧
就在小刀即将落下时，一道人影正在急速朝葬礼现场赶来。
“大家都听好了，我有重要信息要公布！”
“张锋齐警官他是被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