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洋楼附近,一棵枝叶繁茂的法国梧桐树下。
李大兴靠着一辆破旧的二八大杠,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有一搭没一搭地用牙齿磨着。
他的视线像淬了毒的钉子,死死地钉在那扇雕花铁门上。
这几天,他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狼,耐心地观察着自己的猎物。
那个叫李婶的帮佣,每天早上七点或下午四点会出门买菜。
玉栀,除了去找玉雯和玉珩,很少踏出这栋小洋楼。
李大兴的眼底掠过一丝狠厉。
脚尖一踢,将一块石子精准地踢中野猫的后腿,猫儿惨叫一声,飞快地逃走了。
他不止要毁了玉栀,还要让她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
与此同时,江家。
江翠翠对着镜子,看着自己那头被柴油浸泡过、如今变得枯黄如草的头发,气得浑身发抖。
她用了半块洗衣皂,才勉强把那股恶心的味道洗掉。
“啊——!”她尖叫一声,抓起桌上的梳子狠狠摔在地上,梳子断成了两截。
王金桂端着一碗稀粥进来,被她吓了一跳。
“我的小祖宗,你又发什么疯?嫌家里还不够乱吗?”
“都是玉栀那个贱人!”江翠翠双眼猩红,面目狰狞,“我不好过,她也别想好过!”
“你又想干什么?”王金桂把碗重重往桌上一放,愁眉苦脸地坐到床边。
“你哥的医药费还没着落,你爸的病也知道什么时候能治好,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江翠翠像是被点醒了什么,眼底突然迸射出一种恶毒而兴奋的光芒。
钱……对,钱!
她忽然想起来,李大利来探望江誉时,跟她吹嘘过。
说岚市的水深得很。
他加入了“菜刀帮”,现在一个月可以赚一两百。
有几个兄弟从要债到……拐卖妇女儿童,啥事都干。
要是把玉栀和她妹妹玉雯,一起卖到山沟沟里去……
不仅能狠狠出一口恶气,还能拿到一大笔钱!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再也遏制不住。
江翠翠的心脏砰砰狂跳,一半是恐惧,一半是病态的兴奋。
她瞒着王金桂,偷偷请李大利喝酒,旁敲侧击地打听菜刀帮的路子。
李大利醉醺醺的,把一个菜刀帮一个小头目的姓名地址告诉了她。
江翠翠如获至宝。
她知道玉雯和玉珩警惕心很强,直接上门肯定不行。
必须想个办法,把他们从那个乌龟壳里引出来。
炮兵大院里,住着个残疾小孩,父母双亡,跟着年迈的奶奶过活,平日里最喜欢在巷子口看人下棋。
玉雯和玉珩心善,尤其是玉雯,最是见不得旁人受苦。
要是制造一场意外……
江翠翠发出一阵冷笑。
那边,玉栀得知了江翠翠上门闹事,忧心忡忡。
她不怕江家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却怕他们像疯狗一样,逮着玉雯和玉珩不放。
晚饭后,她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李婶,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走了过去。
“李婶。”
“哎,栀栀,怎么了?”李婶转过身,慈爱地看着她。
玉栀攥着衣角,有些艰难的开口:
“我……我想请您帮个忙。能不能……跟贺先生说一声,让他派小五去我弟妹那边……多待几天?我怕江家人还会去找麻烦。”
李婶闻言,停下了手里的活,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下。
“栀栀啊,你这是何苦呢?”
李婶语重心长,“先生心里是真有你,你但凡软和一点,别说让小五过去,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想办法给你摘下来。
这种事,你自己跟他说,比我这个老婆子传一百句话都管用。”
玉栀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自己说?她要怎么说?
贺悦卿那句“嫁给我”,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但为了弟妹,她现在没有别的选择。
“他的……电话是多少?”玉栀的声音很轻,像蚊子哼哼。
李婶眼睛一亮,连忙报出了一串京市的号码。
玉栀深吸一口气,走到客厅,拿起了听筒。
冰冷的听筒贴在耳边,她的心跳得飞快。
电话拨通,嘟嘟的等待音响了很久。
就在玉栀以为没人接,准备挂断的时候,电话那头被接了起来。
“喂,贺家。”
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传来,带着几分女主人的慵懒的笑意。
不是贺悦卿。
玉栀的心,咯噔一下,瞬间坠入冰窖。
这个声音……是韩薇。
她怎么会……在贺家接电话?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屈辱,霎时冲上鼻腔。
玉栀感觉自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前脚用“不喜欢韩薇”当借口,对她提出“嫁给我”的交易,后脚就和门当户对的未婚妻在京市的家中,享受着岁月静好?
她在这里为了弟妹的安全,赌上最后的尊严,鼓起勇气打这个电话,却成了打扰他们二人世界的跳梁小丑!
“请问你找谁?”韩薇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探究的意味。
玉栀回过神,胸口剧烈起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啪!
她将电话重重扣了回去。
浑身冰冷,眼眶却被滔天的怒火烧得通红。
李婶探出头,看她浑身发抖的样子,顿时明白了什么,心疼地走过来:“怎么了这是?”
玉栀摇摇头,一言不发地转身回房,锁上了门。
李婶看着紧闭的房门,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电话,重新拨了过去。
这次,电话很快被接通。
“喂?”是贺悦卿低沉的声音。
“先生,是我。”
“李婶?怎么了?刚才的电话……”
“是栀栀打的。”李婶压低声音,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那姑娘一听见韩小姐的声音,二话不说就把电话挂了,现在正把自己锁在房里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
几秒后,贺悦卿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轻的、压抑的低笑。
连日来的烦躁一扫而空,紧绷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个弧度。
她是在……吃醋。
这个认知,让贺悦卿的心像是被春风拂过。
“我知道了。”他的声音染上了一丝愉悦的沙哑。
“告诉她,从今天起,小五会二十四小时守着她弟妹。但她,一步也不许离开小洋楼。”
挂了电话,李婶敲响了玉栀的房门。
“栀栀,先生来电话了。他让小五过去守着,让你放心。不过……他也说了,让你这几天,不可以出门。”
门内,玉栀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
问题解决了。
可那份被戏耍的屈辱,和此刻被他牢牢掌控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让她心头发冷。
她靠在门上,自嘲地勾起唇角。
贺悦卿,你真是好手段。
一巴掌,再给一颗糖。
保护是真,这密不透风的笼子,也是真的。
既然是交易,那就别谈感情。
她慢慢抬起头,通红的眼底,那股子酸涩被逼了回去,只剩下清醒和决绝。
这笔交易,她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