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修真小说 > 无邪剑主 > 第3章
意识如同沉溺在万载寒冰的深处,冰冷、死寂、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痛苦,没有知觉,只有永恒的虚无。仿佛过了亿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瞬。
一缕暖意,突兀地刺破了这永恒的冰寒。
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一颗火星,微弱,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生机。
无邪的意识猛地被拽向那缕暖意。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剧痛!头痛欲裂,仿佛被无数根钢针反复穿刺!四肢百骸如同被拆散了又重新拼接,充斥着难以言喻的酸胀和无力。更深处,一股熟悉的、如同跗骨之蛆的阴寒与灼痛交织的感觉,正在这具陌生的身体深处悄然苏醒、蠢蠢欲动!
“呃……”一声压抑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挤出,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沉重的眼皮,如同被胶水黏住,艰难地掀开一道缝隙。
刺目的光芒瞬间涌入,让无邪下意识地眯起了眼。适应了片刻,模糊的视野才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简陋的木质房梁,上面结着陈旧的蛛网。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铺着薄薄的、洗得发白的粗布被褥。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灰尘味、草木灰味,还有一种…劣质草药混合着汗渍的、属于底层生活的酸馊气息。
阳光?山洞里哪来的阳光?
无邪猛地挣扎着想坐起来,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的记忆!虫潮!煞毒!影儿冰冷的杀意!还有自己那引爆所有毒力、如同自焚般的最后爆发!
我没死?!
叶枭呢?影儿呢?!
这里…是哪里?!
剧烈的动作牵动了全身的伤痛,尤其是头颅,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袭来,伴随着无数破碎、陌生又带着强烈屈辱和绝望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他的意识!
“林小七…剑宗…杂役弟子…废物…”
“淬体三重…三年无寸进…”
“王管事…克扣月例…鞭子…”
“李虎…张豹…抢走最后半块干饼…拳打脚踢…”
“只有…哑叔…”
“扫地…后山…悬崖…”
无数零碎的画面和情绪冲击着无邪的神经:一个瘦弱、总是低着头、眼神畏缩的少年身影;一个刻薄嘴脸、挥舞着鞭子的中年管事;两个满脸横肉、狞笑着抢夺食物的恶霸杂役;一个佝偻着背、沉默寡言、总是拿着扫帚在偏僻角落扫地的枯槁老者……
最后定格的画面,是后山悬崖边。那个叫李虎的恶霸杂役,狰狞地笑着,狠狠一脚踹在“林小七”的胸口!瘦弱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向后飞跌,脑袋重重磕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剧痛和黑暗瞬间吞噬了所有意识……
“林小七……死了?”无邪躺在硬板床上,瞳孔因为巨大的震惊而微微放大。胸口残留的幻痛和额角真实的钝痛交织在一起,提醒着他这具身体经历的一切。
他…无邪,叶家弃子,身负“天毒剑体”的灾厄之源,在引爆自身剧毒、濒临魂飞魄散之际……竟然重生在了这个同样叫无邪(林小七的名字似乎已被他灵魂本能地摒弃)、同样被视为废物、处境甚至比他前世被囚禁时更加卑微不堪的剑宗杂役弟子身上?!
荒诞!讽刺!却又带着一丝冰冷的、绝境逢生的诡异!
他艰难地抬起沉重的手臂。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瘦弱、布满薄茧和几处青紫瘀伤的手。皮肤是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这绝不是他前世那因为剧毒侵蚀而布满青紫纹路、如同妖魔附体的手臂!
无邪猛地将手按在自己胸口。隔着薄薄的、打着补丁的粗布衣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脏在虚弱地跳动。没有狂暴的天毒之力在经脉中奔涌撕扯,没有蚀骨煞毒带来的阴寒剧痛。这具身体虽然伤痕累累、极度虚弱,但…是干净的!至少,暂时是干净的!
然而,这念头刚刚升起,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悸动,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感受到了春天的第一缕气息,猛地在他丹田深处、那一片因为原主“林小七”资质愚钝而近乎枯竭、死寂的气海最深处,轻轻震颤了一下!
嗡……
那感觉极其轻微,转瞬即逝,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中了无邪的灵魂!
天毒剑种!
是它!那股源自他灵魂最深处、引爆了他前世躯壳、属于“天毒剑体”最核心的本源力量!它竟然没有消散!而是如同最顽固的烙印,伴随着他的灵魂,一同降临到了这具名为“无邪”的崭新躯壳之中!
它蛰伏着,像一头沉眠的太古凶兽,在这具孱弱不堪的“朽木”身体里,悄然埋下了剧毒的种子!无邪甚至能隐隐感觉到,它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却不可逆转的速度,汲取着这具身体本就微弱的生机,如同藤蔓缠绕朽木,悄然复苏!
重生的庆幸瞬间被冰冷的恐惧和巨大的荒谬感所取代。他逃离了叶家的囚笼,摆脱了那具被剧毒彻底侵蚀的残躯,却带着最致命的“祸根”,一头扎进了另一具同样脆弱、甚至更加不堪的躯壳!命运仿佛跟他开了一个恶毒至极的玩笑!
“吱呀——”
一声轻微的门轴转动声打断了无邪混乱的思绪。
他猛地转头,警惕地看向门口。
一个佝偻的身影,端着一个边缘豁口的粗陶碗,动作迟缓地挪了进来。来人穿着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灰色杂役服,身形枯瘦得如同深秋的芦苇,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满头稀疏的灰白头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挽着,脸上布满刀刻般的皱纹,每一道都沉淀着岁月的风霜和底层生活的艰辛。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的一双眼睛,浑浊、黯淡,仿佛蒙着一层厚厚的阴翳,没有任何神采,只是茫然地对着前方。
正是记忆碎片中那个沉默寡言、负责打扫后山偏僻区域的扫地老者——哑叔。
哑叔似乎并未察觉到床上的无邪已经醒来。他摸索着走到床边那张破旧的矮桌旁,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粗陶碗放下。碗里是半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粥,飘着几片蔫黄的菜叶,散发出寡淡的热气。
放下碗,哑叔枯瘦的手在桌上摸索着,抓起一块边缘同样有着豁口的、比巴掌略小的木板。他用指尖沾了点碗里稀薄的米汤,开始在木板上缓慢地、一笔一划地“写”起来。动作僵硬而笨拙,显然并不熟练。
无邪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他能感觉到,这老者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甚至有些老迈昏聩的凡人。
木板上的“字”歪歪扭扭,是用米汤写下的,湿痕在粗糙的木板上很难辨认。无邪凝聚精神,才勉强看出几个模糊的轮廓:
“……喝……粥……别……死……”
写完这几个字,哑叔似乎耗尽了力气,微微喘息着。他抬起那双浑浊无神的眼睛,茫然地“看”向床铺的方向,枯树皮般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木板,又点了点桌上的粥碗,喉咙里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嗬…嗬…”声。
意思很明显:粥,给你,喝了它,别死。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涌上无邪心头。是原主“林小七”残留的、对这位唯一给予他微末温暖的扫地老者的孺慕与依赖?还是他无邪灵魂深处,在经历了背叛、囚禁、追杀与毁灭后,面对这最卑微、最质朴的善意时,产生的剧烈冲击和一丝…酸楚?
这老者,眼睛是瞎的。他根本不知道床上躺着的是谁,不知道这具身体里已经换了一个来自地狱的灵魂。他只是凭着某种习惯,或者说是同为社会最底层蝼蚁的、近乎本能的怜悯,端来了这半碗救命的稀粥。
“别死……”无邪在心中默念着木板上的字迹,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多么朴素的愿望。对于前世的他,死亡或许是一种奢望的解脱。对于这具身体的原主“林小七”,死亡是绝望的终点。而对于现在的他,重生在这具“朽木”之躯、体内却埋着“天毒剑种”这颗随时会引爆的毒瘤……活着,本身就是一场更加残酷的豪赌。
他挣扎着,用尽这具新身体仅存的一点力气,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动作牵扯到额角的伤口和胸口的瘀伤,又是一阵龇牙咧嘴的抽痛。
哑叔浑浊的眼睛似乎“听”到了动静,茫然地转向他这边,喉咙里再次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
无邪没有力气说话,也不想说话。他伸出那双瘦弱颤抖的手,端起了桌上那碗还带着余温的稀粥。碗很粗糙,豁口硌着手指。粥很稀,几乎全是水,那几片蔫黄的菜叶散发着陈腐的味道。
他低下头,凑近碗边。
就在他准备啜饮这救命的寡淡米汤时——
一股极其细微、却如同毒蛇吐信般的阴冷腥甜气息,毫无征兆地钻入他的鼻腔!
不是来自碗里!而是来自窗外!
无邪端碗的动作猛地僵住!前世无数次在死亡边缘挣扎养成的、对危险近乎本能的直觉瞬间绷紧到极致!他霍然抬头,那双属于“林小七”的、本应懦弱畏缩的眼睛深处,骤然掠过一丝属于前世“毒人”无邪的、冰冷而锐利的寒芒!
透过简陋木窗的缝隙,他看到两个穿着剑宗最低等杂役服饰、却显得格外壮硕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朝着这间破败小屋摸来!其中一个獐头鼠目,一脸奸猾,正是记忆碎片中那个叫张豹的恶霸!另一个满脸横肉,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狞笑,赫然是那个一脚将原主“林小七”踹下悬崖的李虎!
他们的目标,显然是这间小屋!或者说,是这间小屋里,刚刚“侥幸未死”的“林小七”!
无邪端着粥碗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碗里寡淡的米汤,倒映着他此刻冰冷如霜的面容。前尘的剧毒在血脉深处蛰伏蠢动,今生的恶棍已至门前。
这碗粥,看来是喝不安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