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成提笔时忽然说道:“在捷报上要特别写明,本官亲赴前线督运粮草,日夜不辍,还有安抚流民三千户,保境安民。”
杨师爷连连点头,小心地往砚台里添水。
他看着朱砂在纸上蜿蜒成行,忽然想起什么:“大人,要不要提一句赵学政?”
“不必。”朱文成冷笑一声:“等战功封赏下来,本官自会收拾那老匹夫。”
笔锋突然一转,在“斩首万余”四个字上加重了墨色。
半个时辰后,一封盖着幽州刺史大印的捷报被装入鎏金铜筒。
朱文成亲手将铜筒交给早已候在院中的驿卒,那驿卒背插三面红色令旗,腰间挂着加急令牌。
“八百里加急,直送尚书省。”
朱文成的声音在夜风中十分阴沉,“若有人阻拦,就说是北疆军大捷!”
驿卒抱拳领命,翻身上马。
随着一声鞭响,马蹄声很快消失在长街尽头。
朱文成站在府门前,望着远处城墙上的烽火台,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冷笑。
暮色渐沉,赵府书房内烛影摇红。
赵咏德倚在黄花梨圈椅中,手中捧着一盏雨前龙井。
茶汤清亮,袅袅热气在烛光中盘旋上升,映得老人面上的皱纹愈发深邃。
窗外秋风掠过竹丛,沙沙声与檐角铜铃的清响交织成趣。
“吱呀”一声,雕花木门被轻轻推开。
赵温书踏着轻快的步子进来,月白色锦袍的下摆随着动作微微飘动,腰间玉佩叮咚作响。
“爷爷!”他眉眼带笑,拱手行礼道:“那些刺史府的衙役,孙儿已打发去武备司查问那主事了。”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咱们在刺史府的眼线刚传来消息,朱文成确实没再派人追击吴公子一行。”
赵咏德缓缓放下青瓷茶盏,盏底与紫檀案几相触,发出清脆的“叮”声。
“理当如此。”
老人捋须轻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那朱胖子若在被老夫拿住把柄后还敢妄动,这顶乌纱帽也该换人戴了。”
窗外忽然一阵风过,吹得烛火剧烈摇晃,在他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赵温书顺势在罗汉榻上坐下,自己斟了杯茶:“孙儿打算歇息两日便启程去洛阳。”
他抿了口茶,眼中闪着精明的光:“吴承安此人重情重义,此番结交,于我赵家大有裨益。”
“不止于此。”
赵咏德忽然坐直身子,枯瘦的手指轻叩案几。
案上那方端砚映着烛光,墨池里还残留着未干的墨迹。
“你且想想。”老人声音压低:“此番北疆大捷,蒋提督、韩将军少不得加官进爵,吴承安作为韩成练的亲传弟子......”
话未说完,意味深长地看向孙儿。
赵温书手中茶盏蓦地一顿,澄澈的茶汤荡起细微涟漪。
他眼中精光乍现:“爷爷是说,雪中送炭胜过锦上添花?”
“孺子可教也。”赵咏德满意地颔首,伸手拨了拨铜雀灯台上的灯芯。
烛光“噼啪”爆了个灯花,将老人深邃的眼神照得愈发清亮。
“如今他们尚未得势,此时结下的情分,可比日后趋炎附势珍贵得多。”
说着从案几抽屉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荐书:“带去洛阳,交给国子监祭酒周大人。”
赵温书双手接过,触到信封上还带着体温的火漆印,忽然会心一笑。
窗外竹影婆娑,一轮明月已悄然爬上东墙,将清辉洒在书房窗棂上。
祖孙二人的身影被拉得修长,投在绘着《寒林图》的屏风上,宛如一幅精心构画的政治图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