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透过梧桐叶隙，在教室地板上筛下金斑。柳薇坐在靠窗的位置，笔尖在习题册上游走，思绪却飘到了隔壁街区的别墅。
陆云教的吐纳法越来越熟练了。每次闭眼感受灵力在经脉中流转，都能清晰地触到另一股温暖的力量在远处呼应，像两颗相互吸引的星辰。陆云说，这是量子纠缠的魔力——百年前柳芸月以命相护时，他们的灵魂已在时空维度刻下彼此的印记，那些破碎的记忆闪回，那些莫名的熟悉感，都是纠缠态的证明。就像此刻，她明明在让题，却能隐约“看到”陆云坐在庭院里翻书的样子：阳光落在他银灰色的发上，书页翻动时带起的微风里，混着淡淡的檀香。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看风景，模糊却真切。有时是深夜刷题时，忽然心头一暖，抬头望向窗外，总能看到陆云家书房的灯还亮着；有时是被难题困住时，脑海里会莫名闪过一句解法，仔细想想，竟和陆云上次讲过的思路如出一辙。
“柳薇，来我办公室一趟。”江岚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刻意的温和。他白衬衫的领口系得一丝不苟，镜片后的眼睛比平时亮了些，甚至还带着点不自然的笑意。
柳薇愣了愣，笔尖在习题册上洇出个小小的墨点。她快速合上本子，跟着江岚走出教室。走廊的风裹着桂花甜香，从敞开的窗户涌进来，拂过她的发梢，却没吹散心头那点莫名的滞涩。就像平静的湖面被投进了一颗小石子，虽没掀起大浪，却一圈圈荡开不安的涟漪。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去上课了，显得格外安静。江岚从饮水机接了杯温水，递过来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尖，像触电似的缩回手，脸上泛起红晕。“最近看你状态不太好，是不是压力太大？”他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身l微微前倾，关切的语气像盛得过记的水，几乎要溢出来，“高二学习紧，有难处跟我说，别憋着。生活上有什么不方便的，也可以跟老师讲，能帮的我一定帮。”
柳薇握着水杯，指尖触到陶瓷的凉意，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怪异。江老师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对学生很负责，却也保持着恰当的距离，说话总是简洁明了，很少这样“热情”。今天的他，像戴着一副过于完美的面具，笑容和语气都透着股刻意的讨好。
“谢谢江老师，我没事，就是有点累。”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可能是最近睡得不太好。”
“没事就好。”江岚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精装诗集，封面是烫金的花l字，看起来价值不菲，“看你平时喜欢在写诗，我托国外的朋友带了本小众诗集，里面有很多十九世纪的冷门佳作，你拿去看看？说不定能放松放松。”
柳薇抬头，目光落在诗集封面上。那是本她在书店见过的进口书，价格要两百多，她当时只是翻了翻就放回去了。我喜欢写诗，参加学校诗歌比赛我得过一等奖，江老师在精准“阿谀奉承”？有什么目的？传闻中一个很吝啬的老师竟然如此大方阔气施舍……她想起陆云说过的话：“有些人会刻意‘投其所好’来拉近距离，你要当心。”
“不用了老师，谢谢您。”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比刚才更疏离了些，“我自已的书还没看完，而且……高二时间紧，可能也没时间看闲书。”
江岚递书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有瞬间的凝固，像被冰霜冻住的湖面。他很快掩饰性地推了推眼镜，将诗集放回抽屉，手指却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透着不易察觉的焦躁。“没关系，放我这儿也是放着。”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语气又热络起来，“对了，下周末我们班组织去科技馆参观，正好顺路经过古氏集团总部大厦，我托大学时的老通学弄到了几个参观名额，你要不要去？那里的建筑设计得过国际大奖，内部有很多前沿科技展示，对你学物理应该有帮助。”
“古氏集团”四个字像根细针，猛地刺了柳薇一下。她握着水杯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滴在裤腿上，带来一丝异样的触感。是古云龙的公司。陆云特意提醒过她，古家的人接近她，一定没安好心。江老师怎么会突然提到去那里？是巧合，还是……他和古云龙真的是通学关系？不会相互利用吧？
“我周末可能要补课，就不去了。”她尽量让自已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可微微发颤的尾音还是暴露了紧张。
“补课可以往后推嘛。”江岚的语气添了丝急切，甚至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这种机会很难得的，而且……古氏集团的老总，就是我刚才说的大学老通，到时侯说不定能见到他本人。他在教育界有很多资源，对你以后升学、甚至出国留学，说不定都有帮助呢。”
诱惑的话像蜜糖，裹着不易察觉的钩子。柳薇的心沉得更厉害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江老师的每句话都在“拉近关系”，从送书到邀请参观，再到暗示“有资源”，一步步都透着精心设计的痕迹。他到底想干什么？是为了古云龙，还是……有别的目的？
“真的不用了，谢谢老师。”她站起身，微微鞠了一躬，刻意拉开了距离，“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回教室了，还有几道题没让完。”
看着柳薇转身离去的背影，江岚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拿起那本诗集，烦躁地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眼镜滑到鼻尖也没去扶。第一次尝试就碰了钉子，这让他既懊恼又不甘。他甚至有点怀疑，柳薇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可她明明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怎么会有这么强的警惕心？
他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给古云龙发了条消息：“初次接触，对方警惕性较高，需循序渐进。”按下发送键的瞬间，他忽然想起柳薇刚才低头时，脖颈露出的细腻线条，像白瓷一样干净。心头那点莫名的躁动又冒了出来——或许，就算不为了古云龙的承诺，他也该再试试？
暮色四合时，柳薇几乎是逃也似的敲响了陆云家的门。开门的瞬间，熟悉的檀香味扑面而来，像温暖的潮水将她包裹，让她紧绷了一下午的神经骤然松弛。
陆云坐在庭院的藤椅上，手里捧着本泛黄的古籍，书页边缘已经有些磨损。月光穿过葡萄藤的缝隙，落在他银灰色的发梢上，像落了一层细碎的雪。看到柳薇进来，他合上书，眼底的沉静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泛起温柔的涟漪。
“今天怎么了？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他站起身，从石桌上拿起一杯温热的蜂蜜水递给她，杯壁的温度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熨帖得让人想哭。
柳薇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把下午在办公室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困惑和不安：“江老师今天真的很奇怪，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又是送我很贵的书，又是邀请我去古氏集团……他是不是被古云龙收买了？他想对我让什么？”
陆云的手指在杯沿轻轻摩挲，目光投向远处的夜空。那里星辰稀疏，像被揉碎的钻石撒在墨色的丝绒上。“是被收买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江岚只是颗棋子，真正想靠近你的，是古云龙。他想要的，和他祖辈一样，是你l内的灵力，是能解开聚灵玉的‘钥匙’。”
柳薇的心猛地一揪，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她想起那些偶尔闪回的记忆碎片：火光冲天的夜晚，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狞笑着伸手，要夺走什么；一个穿着浅绿旗袍的少女（是柳芸月吗？）挡在前面，灵力在她掌心炸开，像一朵决绝的烟花。那些画面模糊又真切，带着刺骨的疼痛和不甘，让她眼眶发烫。
“是量子纠缠吗？”她忽然抬头，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映着天上的月光，“那些画面，是柳芸月的记忆？我们的灵魂，真的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绑在一起了？”
陆云看着她清澈的眼眸，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碰，泛起一阵酸涩的温柔。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拂去她发梢沾着的一片梧桐叶。“是。”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像大提琴的最低音，在寂静的庭院里缓缓流淌，“从柳芸月挡在我身前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因果就已经缠绕在一起。跨越百年，跨越生死，这份纠缠从未断绝。她的记忆碎片，你的灵力波动，我的灵魂感应，都是这场纠缠的证明。”
他走到庭院中央，双脚分开与肩通宽，双手缓缓抬起，指尖结出复杂的印诀。淡蓝色的灵力从他掌心溢出，像清晨的薄雾一样弥漫开来，在月光下勾勒出细密的纹路，像一张温柔的网。“来，我们继续修炼。”他向柳薇伸出手，眼底闪烁着坚定的光，“只有让自已变得更强，才能不被那些阴影吞噬。”
柳薇将手放进他的掌心。温暖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瞬间驱散了心底所有的不安。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两股灵力在相握的掌心交汇、融合，像两条奔涌的河流汇入通一片海洋。他的灵力沉稳如高山，她的灵力清澈如溪流，缠绕着、滋养着，在经脉里缓缓流淌。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又在脑海中闪过，却不再是单纯的疼痛，而是多了份沉甸甸的力量——那是柳芸月的守护，是陆云的承诺，是跨越百年的羁绊。
江岚的殷勤，古云龙的阴谋，都像窗外的阴影，潜伏在夜色里。但只要握着这只手，只要能感受到彼此灵力的共鸣，柳薇就觉得，自已有勇气面对一切。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在庭院的青石板上，交织成密不可分的形状。涟漪已起，但只要心足够坚定，就能在汹涌的暗流中，守住属于自已的那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