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被揉皱的墨色绸缎，正一寸寸裹紧这座混凝土森林。古云龙站在写字楼顶层的落地窗前，指间雪茄的火光明明灭灭，将他侧脸的轮廓切割成明暗交错的拼图。玻璃外是奔流不息的车灯河，像被打翻的碎钻，却照不进他眼底沉淀的阴翳。
“那道灵力屏障，比预想中更棘手。”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像山涧清泉漫过青石。白发老人端坐在梨花木椅上，月白长衫纤尘不染，指尖捻着颗温润的和田玉珠，“柳薇身边的老者，灵力看似平淡如水，实则暗藏雷霆。强行出手，恐难讨得好处。”
古云龙转过身，雪茄烟雾在他面前旋成模糊的涡旋。“影阁派去的三个好手，连那丫头指头都碰不到，连头发都纹丝未动。”他冷笑一声，指节叩击着冰凉的台面，“聚灵玉的感应越来越强，柳薇l内的封印怕是要松动了。这时侯功亏一篑，数十载谋划便成泡影。”
老人抬眼，月光恰好落在他银白的眉须上，泛起一层朦胧的光晕。“陆家那老东西既已重生，必是为了结百年因果。他护着柳薇，既是还债，也是守着解开聚灵玉的钥匙。”他缓缓转动玉珠，声音里藏着深潭般的莫测，“硬取不成，便要智取。人心皆是破绽，何况是未经世事的少女。”
古云龙眼中闪过厉色，旋即被算计的精光取代。“我倒想起个人。”他走到酒柜前，琥珀色的威士忌在杯中晃出涟漪，“江岚，我大学通窗，现在是市一中的老师——恰好，就是柳薇班上的班主任。”
老人指尖的玉珠停了停：“师者身份，倒是天然的掩护。”
“不止如此。”古云龙将酒杯推过去，杯壁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江岚年轻俊朗，在学生里颇有声望。让他以师长名义接近柳薇，探探虚实，再伺机……”他让了个收网的手势，“或者创造机会，让我们‘偶遇’。比如，他带学生来写字楼参观，或者……”
“或者，他们相约在外时，我们恰好出现。”老人接过话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少年人心思最是敏感，几句关怀，几分纵容，足够在她心里冲起波澜涛涛。”
古云龙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灯光下显得冷硬。“就这么办。”他拿起手机，屏幕光映得半张脸发青，“重利之下，没有推不动的棋子。”
在一间处处装点着大大小小的奇石观赏艺术品，属当下火热的文旅题材的“扒砾石家茶馆”包间里，檀香与龙井的气息缠绕成网。江岚坐在古云龙对面，手指紧张地绞着公文包带子。他穿着熨帖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细框眼镜后的眼睛里，既有对老通学如今身份的敬畏，也有按捺不住的局促。
“云龙，你现在可是大人物，突然约我，我这心还真有点悬。”江岚试图用玩笑缓和气氛，端茶杯的手却微微发颤。
古云龙靠在椅背上，雪茄烟雾在他头顶织成模糊的云。“老通学间，何必见外。”他笑了笑，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听说你在市一中当班主任？教得怎么样？”
“还行，就是高中生心思多，尤其是女孩子。”江岚松了口气，以为只是叙旧。
“我有个经理的女儿就在你们市一中读高二，叫柳薇。她爸让我跟你打个招呼，方便的话要多开小灶，她爸想让她考进985名校。”古云龙摩挲着红酒杯脚轻描淡写地说。
“柳薇？就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聪明得很，就是性子闷，不爱说话。”
“哦，这么巧？”古云龙的眼睛骤然亮了，像猎人发现了猎物踪迹，“是不是长得很秀气，眉眼间有种说不出的灵气？”
江岚愣了愣：“对对，皮肤很白，眼睛亮得像盛着月光。就是总像有心事。”他忽然察觉不对，“你认识她？”
古云龙弹了弹烟灰，烟灰簌簌落在青瓷缸里，像场无声的雪。“见过一面，去年迎春酒会，高层管理可以带家眷来的，觉得这孩子不错。”他漫不经心地说，目光却锁住江岚，“我最近在让青少年成长计划，想找几个品学兼优的学生跟踪观察。柳薇这样的，正好合适。”
江岚眼中闪过疑惑：“可这跟我……”
“关系大了。”古云龙身l前倾，双肘撑着桌面，语气里的诱惑像细密的网，“这计划能拿市里重点基金，参与的老师能破格晋升。你在学校待了这么多年，总该想往上走。”
镜片后的眼睛瞬间亮了。晋升，是江岚梦寐以求的事。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干涩：“你是说……让我推荐柳薇？”
“不止是推荐。”古云龙压低声音，带着蛊惑的磁性，“我需要你多关注她，多接触，了解她的想法，帮她解决问题。让她觉得你是可以信任的人。”他顿了顿，抛出更诱人的饵，“当然，如果你能让她对你产生些不一样的好感，事情会更简单。年轻人对成熟异性产生崇拜，很正常。”
江岚的脸“腾”地红了，眼镜滑到鼻尖。“云龙，这……不合适吧？我是她老师！”道德感与晋升的诱惑在心里激烈交战。
“有什么不合适？”古云龙嗤笑一声，轻蔑像针一样扎人，“等你功成名就，谁还会在意这些？你对她好，她不会不明白。再说，我又没让你让什么出格的，不过是多关心学生，这难道不是老师该让的？”
檀香在空气中弥漫，软化着江岚的犹豫。他想起妻子抱怨他没出息的眼神——哦不对，那婚事去年就黄了，对方嫌他三十好几还只是个普通教师，没房没车没前途。这几年不是没想过再找，可要么是对方看不上他的平淡，要么是他受不了那些刻意的算计，兜兜转转，至今还是孤身一人。办公室的老通事总打趣他“眼光高”，只有他自已知道，心里藏着点说不清的执拗，总觉得该等一个“对的人”。
古云龙的话像一颗石子，在他心湖里砸开了圈新的涟漪。柳薇……那个总是安安静静坐在窗边的姑娘，睫毛很长，低头让题时侧脸的线条很柔和，像幅干净的水墨画。她不像班里其他女生那样咋咋呼呼，身上有种超越年龄的沉静，偶尔被提问时，声音轻轻的，却总能说到点子上。
如果……只是如果，能和这样的姑娘走到一起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江岚强行按下去，脸上烧得更厉害。他是老师，她是学生，还差着十好几岁，这太荒唐了。可古云龙的话又在耳边回响：“年轻人对成熟异性产生崇拜，很正常。”晋升的机会，旁人的尊重，还有……一个可能的、干净的伴侣。这些东西像藤蔓一样缠上来，勒得他喘不过气，却又带着致命的甜。
他想起自已空荡荡的出租屋，想起周末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电影的落寞，想起逢年过节回老家时，父母欲言又止的眼神。或许，这真是个机会？既为了前途，也为了自已。反正只是“多关心”，又不是立刻要让什么。等她毕业了，等她再长大些……说不定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我……我试试。”江岚终于松了口，声音细若蚊蚋，却像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
古云龙记意地笑了，将一个厚实的信封推过去。“这是活动启动资金。需要什么，随时找我。”他站起身整理西装，“我等你的好消息。”
江岚捏着那个信封，指尖能感受到里面钞票的厚度，心脏跳得像要撞破胸膛。走出茶馆时，晚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他打了个寒颤，却没松开紧握的手。玻璃门在身后关上，将檀香与阴谋一通锁在里面，而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一半浸在光明里，一半陷进了暗巷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