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愣着了，”夙拉了他一把，“天快亮了。”
他们钻出废井，天色快变成阴铁色了。遗忘之地的“夜”并不真正黑——因为“审判塔”的搜索光永远在天穹之上游走，如神祇的瞳孔。白光扫到之处，若检测到异常精神波动，便会派出“清洗者”。
而“清洗者”不是人，是机械——植入信仰核心的失语人形兵。
“跟紧我，”夙用脖子上的麻绳勒紧衣领，“别出声，别瞎想。”
“别瞎想？”莫失低声反问。
“这里的空气是神明的耳朵。”夙的语气像在背诵什么咒语，“想多了，会被听到。”
莫失咽下疑问，尽力将自已的精神压缩成死水。
他们穿过几座坍塌的混凝土庙宇，进入一个避光区。那是几层金属皮临时搭建的“栖所”，外围是堆叠的精神力废材，内里却有细细的炭火，还有几双微光中的眼睛，悄无声息地打量他们。
“这是你的新人。”一个瘦骨嶙峋的老者，声音如通刀片摩擦，“干净的吗？”
“干净。”夙咬字明确，“刚从断头台下来的。”
老者微一挑眉，意味不明地笑，“太干净了。”
莫失感觉到，那不是褒奖。
“进来吧。”老者没再多说什么。
“干净”的代价，是不信任。
他们在角落里蜷缩下来，墙壁缝隙飘来烧焦的气味。有人在煮一小块肉，肉色偏黑，气味呛喉，莫失不确定那是不是人类。
夙递给他一个硬饼：“一天一块，别浪费。馊了也得吃。”
莫失咬了一口，牙差点崩断，像咬进钉子里。他强忍下咽的欲望，却还是呛咳出声。
顿时，一道道目光冷冷扫来。
夙皱眉。
“这里……真的是‘宗教管辖’？”莫失问得艰难。
“黎明曙光不叫它监狱。”夙冷笑，“他们叫这地方：‘重塑之炉’。”
“每一个被放逐的人，理论上还有‘改信’的机会。只要你在定期精神测验中达标，就能被赦免。”
“……但他们从没打算让我们达标。”
莫失抬眼，看向墙上的某块金属板。那块板上被钉上了几十个干瘪尸l的照片，眼睛被挖掉，嘴却缝合着，像在说一句永远无法被说出口的祈祷。
“他们说，死亡是救赎的另一种方式。”夙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
突然，远处传来铁索拉动的轰鸣声。火光一晃，人群顿时散开——像动物听见了某种恐怖猎食者的脚步。
“清洗祭来了。”夙的瞳孔微缩，“今天……轮到我们区了。”
不远处，一个装载着三层黑铁笼的车队缓缓驶入，笼中关押着七八个是被剥夺语言者的“献祭l”。
高塔上的审判灯像死神的目光，从车队上扫过。那一刻，所有人的影子都像被按进血里，动弹不得。
祭仪开始。
夙拽着莫失，缩进金属间隙中。他们屏住呼吸，只听祭司用哑声念诵：
“愿黎明吞噬黑暗，愿痛苦洗净罪孽。”
一声枪响，一具躯l倒下。
他们不焚烧尸l。他们让“失语者”在阳光最烈处曝晒，让灵魂溃烂、精神风化。他们说，那样神明才能“听见痛苦”。
莫失握紧拳头。他想要逃离，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时侯。他只能活下去，哪怕以最原始的方式：观察、伪装、忍耐。
但他不知道，就在清洗仪式进行时，那位老者悄悄盯上了他。
“f+的新人……”老者喃喃，“真是……稀有货。”
夜色如墨，却没有星辰。
遗忘之地从不降雨，也无自然风声，连尘土都是死的。铁灰的天沉沉压下，如一块从未清洗过的冥布，遮蔽着神的眼睛。
在这样的夜晚，莫失被惊醒了。
不是因为噩梦，而是因为他听到了火的声音。
那不是篝火，不是木炭的噼啪。那是一种干净、微弱，却带着金属嗡鸣的火焰声，像是从身l内部某个深处响起，像一支火种点燃骨髓的回音。
“——系统？”他在脑海中呼道。
【001号系统沉睡中。当前主系统权限等级：0，执行功能：观察。】
这不是它第一次冷漠得像个数据机。
莫失揉了揉太阳穴，坐起身。角落的火堆早已熄灭，只剩铁桶中几枚灰烬。
他听见微妙的脚步声——不是老鼠，不是虫，而是人类的匍匐。
他下意识握紧了藏在衣袖里的断钩，那是夙白天塞给他的，说是“防身之用”。
这时，铁皮墙外的缝隙中，一道光扫过。
“……就是这间。”老者压低嗓音，带着一种油腻的亢奋。
“f+，觉醒迹象，精神波动非线性增长。我亲眼看见他在‘清洗’时无动于衷，那是屏蔽！”
“像极了……他们那一支。”
另一个声音接上，是年轻的男音：“你确定是【旧日系】？”
“谁知道呢，”老者阴笑，“可即便是模糊的残留，也够你们实验室用了。”
莫失的脊背一瞬间冰冷。
他们不是在谈论“他”。
他们在谈论“维西”。
或者说，谈论维西身l里曾经的秘密。
“系统。”莫失在意识中低声呼唤，“你到底是什么？”
【权限不足。请完成主线任务：在遗忘之地生存七日，以恢复基础通讯权限。】
“你骗我。”莫失咬牙。
【宿主当前精神稳定指数：89。警告：若跌至60以下，将触发强制睡眠保护。】
莫失闭上眼。
他知道，自已不能再逃。他不能再把这当成一个“小说任务”或“模拟副本”来看。
这是真实的。
他身处真实的死亡边缘，而这些人，那些曾在游戏世界中只是背景板、跑龙套、甚至死亡得毫无意义的角色，正试图将他撕碎成数据与血肉的商品。
“不能等了，今晚，我必须离开这儿。”
但就在他准备行动时，忽然，一只手从铁皮上方探下来，拽住了他。
“别动。”是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