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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开家门时,抽油烟机的嗡鸣正响得热闹。
沈建国系着我那件洗得发灰的围裙,在灶台前忙乎。
见我进来,他手里的锅铲顿了顿,脸上堆起笑,带着点不自然:“回来了?刚好,虾刚处理好。”
沈遇泽从沙发上探出头,手里还捏着游戏手柄,屏幕上的枪声噼里啪啦响。
“妈,你可算回来了,我跟我爸特意买了新鲜的大虾,就等你做油焖大虾呢。”
我没接话,目光扫过台面。
青灰色的鲜虾在盆里蹦跶,葱段、姜片码得整齐,旁边还放着那罐我用了好几年的番茄酱——
都是我做这道菜的老规矩。
我看着看着,竟然有些想笑。
事到如今还要让我给他们做饭?!
我弯腰拉开行李箱,最上层就是那份离婚协议书。
纸页被我折得整整齐齐,边角却因为攥得太久,有些发皱。
“啪”一声,我把协议书拍在茶几上。
沈建国手里的锅铲“哐当”掉在灶台上,热油溅起来,烫得他猛地一缩手。
“你这是干什么?”
他的声音拔高了些,带着难以置信的怒气,“就为了那点破事,你还真要闹到这一步?”
沈遇泽已经从沙发上跳起来,几步冲到我面前,脸上的不耐烦混着点慌乱:
“妈,你别闹了行不行?那照片就是个误会!我爸跟李阿姨就是朋友,拍照的时候角度问题!”
“朋友?”
我拿出手机,点开那张被我存下来的照片。
屏幕亮得刺眼,沈建国搂着那个女人的腰,头凑得极近,几乎要贴上她的脸。
沈遇泽就站在旁边,举着手机笑得一脸灿烂。
“朋友需要躲着我?”
我把手机怼到他眼前,“朋友需要花光我所有积蓄,带着你一起去新疆滑雪?朋友需要你在旁边帮忙拍照,还买那么多奢侈品哄着?”
沈建国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一把挥开我的手机,胸口剧烈起伏着:“慧云你别太过分!不就是没带你去吗?不就是一顿虾没让你吃上吗?多大点事,至于提离婚?”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累。
累得连生气的力气都快没了。
“对,”我轻轻说,目光落在台面上那些还在蹦跶的虾,“就因为这顿虾。”
“你们在新疆吃大餐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家,就着咸菜吃剩面条,吃了三天。”
“你们在雪地里拍照的时候,我对着空荡荡的屋子,数着墙上那幅挂了三十年的结婚照,数到后半夜。”
“你们给那个女人买包的时候,我正在盘算这个月的水电费,想着要不要再找个兼职,帮你还侄子那三十多万。”
“这三十年,我为你们做了多少顿饭?”
我笑了笑,眼泪却跟着涌了上来,“我记不清了。但我清楚地知道,这一顿,我不想做!”
沈建国死死攥着那份协议书,指节都泛白了,像是要把纸页捏碎。
“我不签!”他梗着脖子吼,“我看你就是更年期到了,无理取闹!”
“随你。”
我转身去拉行李箱,轮子在地板上碾过,发出沉闷的声响。
“明天我会让律师联系你。这个家,还有这些虾,你们自己处理吧。”
沈遇泽突然从后面抱住我的腰,声音里带着哭腔:“妈,我错了,你别走!我马上就去找堂哥还钱,我让我爸跟那个女人断干净,你别离开我们行不行?”
我慢慢掰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像是剥离掉缠绕在身上三十年的藤蔓。
“小泽,”我回头看他,他眼里的惊慌很真,可我知道,那更多是怕没人再为他兜底,“路是自己选的,账也该自己算。”
拉开门,楼道里的风灌进来,带着楼下人家炒菜的香味。
我拖着行李箱,一步一步往下走。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侄子发来的微信:“姑姑,律师找好了,明天上午九点见面?”
我回了个“好”,抬头时,正看见天边的晚霞。红得像一团火,把半边天都烧透了。
原来离开这个住了三十年的地方,天可以这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