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翊的指尖在龙椅扶手上碾了碾，指腹触及冰凉的雕纹，那寒意却不及心底半分。
他扫过底下跪着的人，目光在宗正寺卿那张布满褶皱的脸上停了停。
那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三爷爷，去年冬猎还笑着塞给他暖手的汤婆子。
“三爷爷，”萧承翊的声音不高，却像块冰砸在大殿里，“宝库的机关图，是你偷着抄给归尘阁的？”
宗正寺卿浑身一颤，花白的头埋得更低，喉间滚出细碎的呜咽：“陛下……老臣是被胁迫的……他们抓了老臣的孙儿……”
“胁迫？”萧承翊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去年你孙儿在江南贪墨盐税，是朕压下了案子，只罚了半年俸禄。归尘阁拿这个要挟你，你便把皇家命脉卖了？”
老臣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骇，像是没想到陛下连这个都知道。
苏辰逸站在侧阶下，沉声补充：“据活口招供，归尘阁要宝库，并非为金银，而是为里头藏的‘山河社稷图’。那图里标着前朝留下的十二处兵甲库，若是被他们得了去……”
“若是被他们得了去，”萧承翊接过话头，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不出三月，这皇城就得换个主人。”
殿内死寂一片，连跪着的人都忘了哭求，只余下粗重的喘息。
林薇被苏全护在殿外的回廊下，刚才的话飘进耳朵里，小眉头拧成了疙瘩。
她记得那宝库，前阵子跟着萧承翊去祭拜列祖列宗时远远看过，黑沉沉的石门像头巨兽，侍卫说里面机关比蜘蛛网还密。
“苏公公，”她拽了拽苏全的袖子，“山河社稷图是什么？比陛下的龙袍还重要吗？”
苏全叹了口气，摸着她的头：“那是能保天下的东西，比龙袍金贵多了。”
林薇似懂非懂地点头，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亮了亮：“我知道谁见过那图！”
她挣开苏全的手，噔噔噔跑进大殿，在众人惊愕的目光里冲到萧承翊面前，仰着小脸说：“陛下，上个月我跟着连姑姑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听见她和一个戴银面具的人说话，说‘图在第三层暗格，钥匙是先帝的玉扳指’！”
这话一出，满殿皆惊。
萧承翊的脸色瞬间沉得像要落雷，他猛地看向殿外。
太皇太后寿康宫就在紫宸殿东侧，隔着不过两重宫墙。
苏辰逸眼神骤变：“臣这就去查！”
“不必。”萧承翊按住他的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传朕旨意，摆驾寿康宫。”
寿康宫里，太皇太后正对着佛龛诵经，佛珠在指间转得飞快。
听见太监报“陛下驾到”，她握着佛珠的手顿了顿，随即恢复如常，转身时脸上已堆起慈和的笑：“陛下怎么来了？身子刚好，该多歇歇才是。”
萧承翊没看她，目光直直射向佛龛旁的紫檀木柜：“皇祖母，听说，您见过皇家宝库的图？”
太皇太后脸上的笑僵了僵，随即嗔道：“哀家一个妇道人家，哪懂那些军国大事。”
林薇从萧承翊身后探出头，小声说：“我听见了，您还说钥匙是先帝的玉扳指。”她指着太皇太后腕上的玉镯，“就像这个玉做的东西！”
那玉镯是先帝赐的，与传闻中先帝的玉扳指正是同一块和田玉雕琢而成。
太皇太后的脸色彻底白了，她后退一步，撞在佛龛上，香炉里的灰簌簌落下。
“是归尘阁逼你的？”萧承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们抓了谁？”
她嘴唇哆嗦着，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抓了谁？他们什么都没抓……是哀家自己要帮他们！”
她猛地拔高声音，指着萧承翊：“你以为你父皇是怎么死的？是被你逼死的！他不想让你毁了这江山，你却杀了所有劝你的人！归尘阁说能废了你，扶贤明的宗室上位，哀家为什么不帮？”
萧承翊的身子晃了晃，像是被这话狠狠砸中。
他看着眼前这个从小疼他的皇祖母，忽然觉得陌生得可怕。
苏辰逸上前一步，沉声道：“拿下！”
侍卫刚要上前，太皇太后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金簪，抵在自己的脖颈上：“谁敢动？”她看着萧承翊，眼神里满是疯狂，“那图的暗格有机关，动了就会自毁。归尘阁的人说了，午时若见不到哀家的消息，他们就炸了宝库！”
午时？现在已近巳时，只剩不到一个时辰。
萧承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决断：“你以为他们会守诺？”
他抬手示意侍卫退下，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苏辰逸，带暗卫去宝库，拆了所有机关。阿昭，跟朕来。”
林薇被他牵着手往外走，回头时看见太皇太后瘫坐在地上，佛珠散了一地，像断了线的泪。
御书房里，萧承翊铺开一张宝库的图纸，指尖落在第三层的位置：“这里的暗格是父皇亲手设计的，机关连着火油，一旦触发，整座宝库都会烧起来。”
他看向林薇，眼神柔和了些：“阿昭，你还记得连姑姑带你去寿康宫那天，太后的玉扳指放在哪里吗？”
林薇歪着头想了想，忽然拍手：“在妆奁最底下！用红布包着的！”
苏辰逸立刻领命：“臣去取！”
萧承翊却摇头：“不必。玉扳指是幌子，真正的钥匙，在朕这里。”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青铜钥匙，上面刻着个“翊”字，“这是父皇临终前给我的，说‘若遇大变，以此开阁，护好江山’。”
他握紧钥匙，看向窗外。天边的云层越来越厚，像是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风暴。
“午时快到了。”萧承翊站起身，将桃木牌塞进衣襟，“该去会会归尘阁的真正主子了。”
林薇拽住他的衣角，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陛下，我跟你一起去。”
萧承翊低头看着她，忽然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一起去。”
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宫墙上，却驱不散藏在暗处的阴霾。
皇家宝库的石门缓缓开启，里面的秘密即将揭开，而一场比昨夜更凶险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