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垂着眼,声音柔得像水:“民女是浣衣局的,今日家里捎了些东西,想着赶在关门前取回来,没成想遇上大雨……”
她说着,手指悄悄在碗沿抹了一下,那里沾着点无色无味的粉末。
萧承翊没察觉异样,仰头喝了大半碗。
刚放下碗,就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眼前的人影开始晃动。
那女子见状,眼里闪过一道邪光,忽然往前一踉跄,软软地倒向他怀里,声音带着哭腔:“陛下……民女头晕……”
温香软玉在怀,加上药性发作,萧承翊只觉得浑身燥热,神智也有些模糊。
他攥紧拳头想推开她,可手脚却不听使唤,眼前的女子面容渐渐变得妩媚,嘴里还在低声呢喃着什么。
就在他即将失控的瞬间,殿外忽然传来苏全的声音:“陛下,苏大人求见!”
这一声像是惊雷,萧承翊猛地一震,借着这股力气推开女子,哑声道:“让他进来!”
那女子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却很快低下头,重新摆出那副柔弱模样。
而此时,宫墙之外,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正停在西华门。
赶车的汉子掀开车帘,对着守门的禁军笑道:“这是给太后娘娘新做的衣裳,染坊特意赶制的。”
禁军检查了一番,见布料上绣着精致的凤凰,香气清雅,便挥手放行了。
没人知道,那些看似光鲜的绸缎里,浸着用曼陀罗和乌头提炼的毒液,只需皮肤接触得久了,便会让人四肢无力,神智昏沉。
这是归尘阁的第二手准备,既要困住帝王,也要让那位聪慧的小太后,在祈福大典前失去行动之力。
雨还在下,敲打着宫瓦,像是无数只手在暗处叩门。
而这场围绕着祈福大典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汹涌。
……
苏辰逸踏进偏殿时,正撞见那女子从萧承翊怀里“惊慌”地退开,眼眶红红地垂着手,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而萧承翊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角青筋隐现,正按着额角强撑着,见他进来,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沉声道:“何事?”
“臣听闻陛下遇雨,特来送些驱寒的药材。”苏辰逸目光扫过桌上那碗剩了小半的姜汤,又落在那女子微微颤抖的手上,心底已有了数。
他躬身递上药包,声音平稳无波,“方才见偏殿灯亮着,想着陛下许是在此歇脚,便径直过来了。”
那女子偷偷抬眼打量苏辰逸,见他一身月白官袍,眉目清俊却带着股疏离的锐气,不由得心头一紧。
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苏辰逸抢先一步:“这位姑娘看着面生,是哪个宫的?陛下在此处理政务,闲杂人等还是先退下吧。”
萧承翊此刻正被药性搅得心烦意乱,闻言立刻点头:“嗯,你先回去吧。”
女子咬着唇,似有不甘,却不敢违逆,只能福了福身,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
走到门口时,她与苏辰逸擦肩而过,眼角余光瞥见他袖口绣着的暗纹,瞳孔微缩。
那是皇室暗卫才有的标记,看来这位苏大人,远比表面上更不好惹。
殿门关上的刹那,萧承翊再也撑不住,扶着案几低喘起来:“不对劲……那碗汤有问题。”
苏辰逸快步上前,指尖搭上他的脉门,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是迷情散,掺了些安神的药材,看似温和,实则后劲极大。”他从药包里取出一枚黑色药丸,“陛下快服下这个,能暂缓药性。”
萧承翊吞下药丸,过了片刻,那股燥热感果然退了些,神智也清明了许多。
他望着空荡荡的门口,眼底翻涌着怒火:“归尘阁的人?竟敢在宫里动手脚!”
“不止。”苏辰逸低声道,“方才臣过来时,见染坊送了批新布料进宫,说是给太后娘娘做的。那布料闻着有异香,恐是动了手脚。”
萧承翊猛地抬头:“太后?!”
“陛下放心,臣已让人悄悄盯着,暂时没让布料送进太后寝殿。”苏辰逸道,“只是那女子既然敢在偏殿动手,想必宫外已有接应,三日后的祈福大典……”
“他们想趁大典动手,本宫偏不让他们如愿。”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带着孩童特有的奶气,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两人回头,只见林薇披着件绣着小熊的披风,正踮着脚从门缝里往里看,小脸上满是严肃。
原来她玩够了糖人,心里总惦记着那女子的事,便偷偷摸了过来,恰好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你怎么来了?”萧承翊又惊又气,却更多的是后怕,“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不来,怎么知道陛下果然被坏人骗了?”林薇走进来,小手叉着腰,“我就说那个女子不对劲,你偏不信!”她走到萧承翊面前,仰着小脸看他,“陛下,现在信我了吗?”
萧承翊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又想起方才险些酿成的大祸,喉结滚动了一下,伸手将她捞进怀里:“信了。是朕疏忽了。”他顿了顿,声音放软,“吓到了?”
林薇摇摇头,小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我不怕。苏大人说,他们还送了有毒的布料给我,对不对?”
苏辰逸点头:“臣正打算查清楚布料的来源,顺藤摸瓜找出归尘阁在宫里的据点。”
“不用查啦。”林薇忽然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我知道是谁送的。”
萧承翊和苏辰逸皆是一愣。
“就是掌管尚服局的刘姑姑呀。”林薇掰着手指头数,“前几日她还来给我送点心,说要给我做新衣裳,让我选喜欢的料子。我当时觉得她笑得有点奇怪,就没答应,没想到她真的动手了。”
尚服局掌管宫中服饰,染坊送来的布料确实要经她手才能送到各宫。
苏辰逸眼神一凛:“臣这就去拿下刘姑姑。”
“等等。”萧承翊按住他,“现在动手,打草惊蛇。归尘阁既然布了局,绝不会只有这几手。”他看向林薇,眼底闪过一丝算计,“阿昭,敢不敢陪朕演场戏?”
林薇眨眨眼:“演戏?像话本子里那样吗?”
“差不多。”萧承翊勾了勾唇角,“你就装作不知道布料有毒,让刘姑姑把布料送到你宫里。然后……”
雨还在下,偏殿里的烛火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场针对归尘阁的反制计划,在君臣和一个七岁半的小太后之间,悄然成型。
而此时,那名从偏殿退出去的女子,正躲在假山后,对着一块湿漉漉的玉佩低声说着什么。
玉佩上刻着归臣阁的标记,借着雨声的掩护,将消息传向宫外。
“帝王已中迷情散,太后即将接触毒布料,只待大典当日,内外夹击,大事可成。”
她不知道,假山石后,一抹黑影悄无声息地隐没在雨幕里,将她的话一字不落地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