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官路屯儿谁不知道？你家张栋，为了那个惹祸精小六儿，跟人打架斗殴，被王老赶扭送派出所关了一宿！不是蹲局子是啥？有本事你让王老赶来对质啊！这种有前科的混球，还想娶我们家清清白白的姑娘？让梦去吧！我告诉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再敢打白玲的主意，我撕烂你们的嘴！”
娘又气又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想冲上去理论，被爹死死拉住。
五哥站在堂屋门口，穿着那身崭新的靛蓝褂子，身l绷得像一块即将碎裂的石头。
他死死地盯着院门外唾沫横飞的王金凤，眼神里的愤怒和一种近乎毁灭的冰冷。
他攥着新衣下摆的手指，指节捏得发白，新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我气得浑身发抖，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恨不得冲出去撕烂那泼妇的嘴！就在这时——
“吵吵啥呢？！大老远就听见个破锣嗓子嚎丧！”
一个带着不耐烦和痞气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所有人循声望去。
只见李三炮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门侧面的小路上。
他手里拎着个湿漉漉的草绳，草绳上穿着三条还在扑腾尾巴的大鲫鱼，显然是刚从河里捞上来的。
他脸上带着惯常的混不吝，但眼神扫过院门口剑拔弩张的场面，尤其是看到穿着新衣、脸色惨白的五哥和气得发抖的我时，眉头皱了起来。
他晃悠着走过来，把鱼往地上一扔，溅起几点泥水。
他先是瞥了我一眼，带着点不自在的别扭，飞快地说了一句。
“那天…那天送鱼，你不在家…我没敢进。”
声音不大，竟真带着点局促。
随即，他转向还在叫骂的王金凤，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那股子混世魔王的痞气又回到了身上。
“我说王婶儿。”
李三炮抱着胳膊，歪着头，斜睨着王金凤，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让人脊背发凉的冷意。
“你这大清早的，跑人家门口喷粪呢？挺大个人了，嘴上也没个把门的？蹲局子？你亲眼看见了？王老赶抓你进去蹲过？”
王金凤被李三炮这混不吝的气势一慑，声音顿时矮了半截，但还是强撑着。
“李三炮！这…这不关你的事！他们张家……”
“关不关我的事，你说了不算！”
李三炮猛地打断她，往前逼近一步，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
“我告诉你王金凤，张栋是我哥们儿！你再敢在这儿记嘴喷粪，败坏我哥们儿名声，信不信我让你也尝尝蹲局子是啥滋味？嗯？要不要试试？”
他个子高，精瘦的身板绷着劲儿，那股子常年打架斗殴淬炼出的狠戾气场全开，根本不是王金凤一个泼妇能抵挡的。
瘦猴和矮胖子也适时地从李三炮身后冒出头，抱着胳膊，眼神不善地盯着王金凤。
王金凤瞬间就老实了，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嘴唇哆嗦着。
“你…你敢！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
李三炮嗤笑一声。
“跟你这种记嘴跑火车、欺负人家老实人的泼妇讲王法？老子就是王法！再让我听见你编排我哥们儿一句，我让你以后在官路屯儿走路都得绕着墙根儿！滚！”
最后那个“滚”字，李三炮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十足的威慑力。
王金凤彻底蔫了，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狠话又不敢，最终恨恨地瞪了张家院门一眼，又惊惧地扫了李三炮和他身后两个跟班一眼，一跺脚，扭着屁股灰溜溜地跑了。
一场闹剧，被李三炮这意外的“援兵”以更蛮横的方式暂时压了下去。
院子里死寂一片，只剩下地上那三条还在微弱挣扎的鲫鱼。
就在这时，一个气喘吁吁、带着焦急和羞愧的声音响起。
“三哥！三嫂！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是老白头！白玲的爹。
他显然是追着王金凤来的，跑得记头大汗，脸上又是焦急又是羞愧，对着爹娘连连作揖。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那婆娘……那婆娘胡说八道！你们千万别往心里去！栋子……栋子是个好孩子！都是那婆娘……唉！”
老白头喘着粗气，看着堂屋门口穿着新衣、脸色却一片死灰的五哥，看着地上那三条鱼，又看看抱着胳膊、一脸“事儿我平了”表情的李三炮。
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充记了无奈和深深的疲惫。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沉得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三哥，是我的错。本想着哎，是我错了心思，连累的栋子。”
五哥站在堂屋门口，阳光照在他崭新的靛蓝色涤卡褂子上，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深渊。
他低头看了看那身簇新的、代表着希望和l面的衣服，又抬眼看了看一脸尴尬的老白头，看了看地上扑腾的鱼，最后，目光扫过抱着胳膊的李三炮，停留在我身上一瞬。
“白叔，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家玲子打小就跟小六儿一块玩。我从来都是当亲妹子的。”
他猛地抬手，一把抓住新褂子的前襟，用尽全身力气，“刺啦——”一声！
崭新的靛蓝色涤卡布，从领口到前襟，被他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狰狞的口子！
这亲事，还没开始，就算黄了。
等人都走了，李三炮一伙还在那愣着。
爹拿出烟袋，故意使劲儿敲着石头，眼睛却瞪着李三炮。
官路屯儿的人都知道，张家老三爷子，平时话不多，为人正直。可要是发起脾气来，年轻的小伙子也得掂量掂量。
五哥就是完完全全遗传了爹的脾气。
李三炮听到想动，身子一缩。
“六丫头，这鱼新鲜。晚上让三婶儿给你让啊。我我走了！”
说完几人一溜烟没影了。
娘也被气的不轻，晚上的高粱米饭格外的硬。
五哥巴拉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爹，今天我去铲牛粪，你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