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隧道里,时间仿佛被拉长。
苏安那句颤抖的质问,如同一把钥匙,插进了焱尘封了千年的秘密之门。
谎言已经无用。
面对曾孙女那双在微弱火光中,充满了恐惧、迷茫,却又无比清澈的眼睛,焱知道,他必须给出一个答案。
他扶着湿滑的墙壁,挣扎着从冰冷的污水中站起。神力耗尽的虚弱让他每做一个动作都仿佛背负着一座山,但他那双浑浊的眼眸里,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悲哀与凝重的清明所取代。
他拉着苏安,走到一处相对干燥的、略微高出水面的岩石上坐下。
“安安,”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沉稳,“对不起,一直以来,都瞒着你。”
“我们家……确实不是普通人。”
焱开始讲述,用他那早已准备了无数遍,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说出口的故事,为苏安那已经崩塌的世界,构筑一个新的现实。
“我们的祖上,并非凡俗,而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守护者’家族。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我们这一脉就肩负着一个使命——守护一件对这个世界至关重要的‘信物’。”
他小心翼翼地,将【火之碎片】这个概念,偷换成了苏安更能理解的“稀世奇珍”。
“这件信物拥有着巨大的能量,但它的存在,也引来了无数觊觎。有一个同样古老而强大的组织,他们一直想从我们手中夺走这件信物。这个组织势力滔天,拥有着……普通人无法理解的‘高科技’和影响力。”
他用“高科技”这个词,笨拙地、却也是唯一地,去解释那些超凡入圣的力量。
“之前我们餐馆遇到的所有麻烦,你在巷子里看到的那个快到无法捕捉的‘鬼影’,以及刚才追杀我们的那些人……都属于他们。”
“而我,为了在定劫中救下你,动用了‘信物’的力量。也因为这样,我们的位置,被他们彻底锁定了。”
故事讲完了。隧道里再次陷入死寂。
苏安的理性,在疯狂地抗拒着这个听起来比任何好莱坞大片都更离奇的故事。秘密社团?守护者?信物?这听起来就像是天方夜谭。
可不久前,那活过来的铁锈,那源自曾祖父体内的恐怖热浪,又让她无法找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就在她的大脑陷入一片混乱,将信将疑之际——
“……杀了你……好冷……为什么是我……”
一阵若有若无的、充满了无尽恶意与绝望的低语,仿佛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渗透出来,直接钻进了她的脑海。
她的眼前瞬间闪过无数恐怖的幻象:车祸现场的鲜血、坠落深渊的尖叫、亲人离去的背影……一股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开始侵蚀她的精神。
“安安!”
焱立刻察觉到苏安的异常,他那张惨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焦急。他猛地伸出手,将自己滚烫的手掌,紧紧贴在了苏安冰冷的额头上。
一股纯净而温暖的、仿佛来自冬日壁炉核心的暖意,瞬间从他的掌心传来,流遍苏安的全身,在她混乱的精神世界里,构建起了一道坚固的屏障,将那些恶毒的低语与幻象彻底驱散。
“集中精神!别听!”焱用尽力气低吼道,“这也是他们的手段之一!一种……用声波影响大脑的武器!”
这个无可辩驳的、超现实的“保护”行为,成了压垮苏安理性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终于明白,曾祖父说的,都是真的。
恐惧,在这一刻,被另一种更强大的情绪所取代——愤怒。
是对那些将他们逼入绝境的“敌人”的愤怒,更是对自己无能为力、反而成为曾祖父负累的愤怒。
她不再颤抖,那双被泪水和恐惧浸泡过的眼睛里,燃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无比坚定的火焰。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反手握住曾祖父那只虚弱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明白了,太爷爷。”
她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迷茫和恐惧。
“我们该怎么办?”
她从一个被动接受信息、被恐惧所支配的受害者,在短短数秒内,迅速转变为一个开始主动思考如何破局的、意志坚定的战友。食物、水源、逃生路线、敌人的目的……无数个实际的问题,开始在她那恢复了冷静的头脑中飞速运转。
盟约,在这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正式缔结。
然而,猎人,从不会给猎物太多喘息的时间。
就在焱和苏安达成共识,准备搀扶着彼此继续向未知深处前进的瞬间——
隧道后方,他们来时的方向,传来了一阵清晰的、非自然的声响。
那不是怪物的嘶吼,也不是落石的轰鸣。
而是一段通过某种扩音设备发出的、冷静到不带一丝感情的男声,在这条狭长的隧道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扎进他们的耳朵里:
“焱先生,你的神力残响,像黑夜中的灯塔一样清晰。我们知道,你就在前面。”
“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你旁边那位凡人,只会加速你的灭亡。”
“出来投降,她还能活。”
这冰冷的话语,如同死神的低语,瞬间将两人刚刚建立起的“同盟”气氛,再度拉回到残酷而冰冷的现实。
追兵不仅近了。
而且,他们已经开始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