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还没买?”我愣了愣,这倒出乎预料。
“老狐狸精着呢,开价不低,”鬼爷的声音里带着点算计,“不见真章,我能轻易掏钱?你过来瞧仔细了,是不是苏作工艺,木料有没有动过手脚,铜活是不是原配。看准了,好处少不了你的。”
“好处”两个字像根针,刺得我心头发紧。
我现在最缺的就是这个。
我说答应不答应,反而抛了一个钩子给他。
“苏作工艺讲究‘外圆内方’,榫卯都是暗扣,抽屉底板用的是‘穿带’结构,边缘倒角是圆弧的,摸上去不硌手。”
我下意识地开口,语速快得像蹦豆子,“而且大红酸枝老料有股淡淡的酸香,新料是腥气,一嗅就知道。”
果然,电话那头很快传来鬼爷满意的低笑:“行啊,程枫,没白混这行。赶紧过来,藏家还在这儿等着呢,过时人家可就找别人看了。”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我咬着牙,把话挑明:“鬼爷,实不相瞒,我妈在医院等着手术费,十五万,一分都不能少。”
鬼爷没有回话,我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您要是真心让我去,就给个准话,这鉴定费……”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烟丝燃烧的滋滋声格外清晰。
随即,那边传来一声嗤笑:“你小子还是这么直接。这柜子要是真到代,又是全品大红酸枝,市场价百十万跑不了。我让你来,是看你眼力准,能断出是不是‘苏作’工艺——民国初年苏作的酸枝家具,比广作贵三成。”
“程枫,你是聪明人,”鬼爷的声音慢了半拍,带着股老江湖的油滑,“这行的规矩,眼力值多少钱,全看东西本身。这柜子要是真像他说的那样,民国苏作大红酸枝全品,你说值多少,我就给多少。”
他顿了顿,话里带着钩子:“放心,少不了你救急的数。但前提是,你得让我觉得,这钱花得值。”
这话像团棉花,堵得我心口发闷。
没说给多少,也没说不给,就这么悬着,却又透着点让人抓不住的希望。
十五万……他要是能给够,妈就能立刻进手术室。
可要是给不够呢?来回折腾这一趟,耽误了时间,妈怎么办?
手机屏幕还亮着,张桂琴发来的照片刺眼得很,绿萝的残叶在地上摊着,像滩血。
“行,我马上到,”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只剩豁出去的狠劲,“地址发我,四十分钟到。但鬼爷,我妈等着救命,你要是耍我……”
“我耍你干什么?”他嗤笑一声,“我还等着靠你这双眼睛发财呢。赶紧的,老藏家还在仓库等着,别让人家久等。”
挂了电话,我盯着洗手台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惨白,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
赌不赌?
赌对了,妈有救。
赌错了,可能连最后一点时间都耽误了。
没有别的选择了。
我冲回急诊室,张婶正扒着icu的玻璃往里看,看见我,赶紧回头:“小枫,你可回来了!刚才护士说你妈心率有点快,不过现在稳住了。”
“张婶,我得出去一趟,最多一个小时就回来!”我抓着她的胳膊,指尖抖得厉害,“您帮我盯着点,有任何事,立刻打我电话,哪怕是护士换瓶药水,都告诉我一声!”
“你这是要去哪啊?”张婶急了,“你妈还在里面躺着呢!”
“去筹钱!”我咬着牙,转身就跑,“一定能筹到的!”
“你放心去!”张婶拍着我的手背,眼圈通红,“你妈吉人天相,肯定没事的!”
我没再多说,转身往电梯跑。
路过心外科办公室时,门虚掩着,柳清浅正低头写病历,白大褂的袖口挽着,露出半截小臂,亮如太阳的灯光下能看见淡淡的血管。
她似乎察觉到动静,抬头看过来,目光落在我慌乱的脚步上,笔尖顿了顿。
“柳医生,我去取笔钱,很快就回来!”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她没应声,眼神平静得像深潭,倒映着我狼狈的影子。
玻璃窗映出她平静的侧脸,像幅素淡的水墨画。
几秒钟后,她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办公室。
那点头的动作很轻,却奇异地让我狂跳的心稳了半拍。
车开出医院,我把油门踩到底,二手车的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吼,路边的树影模糊成一片。
导航显示到仓库要三十七分钟,仪表盘的指针红得像要炸开。
后视镜里,医院的白色大楼越来越小,像座漂浮在夜色里的孤岛。
我摸出那支断笔,攥在手心,笔杆的木纹硌得掌心生疼。
民国大红酸枝……苏作工艺……全品……
这几个词在脑子里盘旋,像救命的稻草。
四十分钟,必须看出真假。
必须。
二手车斜斜插在洋楼门口的梧桐树下,后轮还轧着路沿,我拉开车门就往台阶上冲,皮鞋跟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噔噔的乱响。
三层洋楼的雕花木门关着半截,我伸手一推,风铃在门楣上叮当作响。
赵涵正坐在前台后的梨花木桌前泡茶,青瓷盖碗刚揭开,水汽氤氲了她半张脸。
看见我闯进来,她手里的茶匙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程枫?你怎么又……”
“赵涵,急事,回头跟你说!”我喘着气往楼梯口跑,余光瞥见她泡好的碧螺春在盏里舒展,茶烟袅袅。
几个小时前,我还在和她说学生时代的笑话,此刻却连句完整的招呼都顾不上,心里像被细针戳了下,泛着密密麻麻的疼。
“哎——”她的声音被我甩在身后,楼梯扶手的铜雕磕得我手心发麻。
二楼通往内堂的走廊口,两个穿黑色背心的壮汉并肩站着,胳膊上的青龙纹身从袖口爬到脖颈。
看见我来,其中一个抬手掀起厚重的暗红色门帘,另一个往旁边挪了半步,露出后面的雕花木门。
我弯腰钻进内堂,扑面而来的是股混合着老木料和檀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