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便利店,冷柜的嗡鸣像支单调的催眠曲。林微然正蹲在地上整理临期便当,指尖划过包装上“买一送一”的标签,胃里传来熟悉的空响——王兰今天又把冰箱锁了,她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只啃了半块干面包。
“叮咚——”
门口的风铃突然被推开的风撞响,林微然慌忙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把散落的便当摆整齐。进来的人带着一身夜露的凉,黑色连帽衫的帽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截线条清晰的下颌,走到冷柜前时,指尖在一排瓶装咖啡上顿了顿,最终拿了瓶冰美式。
他走到收银台时,帽檐微微抬了抬。林微然看清了他的眼睛,很亮,像浸在冰水里的黑曜石,带着点刚睡醒的朦胧。灯光落在他冷白的皮肤上,竟让这记是速食味的便利店,突然有了种清冽的干净感。
“结账。”他的声音有点哑,像被晨露浸过的大提琴弦。
林微然拿起扫码枪,指尖不小心碰到冰凉的瓶身,打了个激灵。“十五块。”她低着头报价格,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却没发现自已左边眉骨下的红痕——是昨天王兰扔瓷碗时溅到的,此刻在暖黄的灯光下格外显眼。
男生掏出钱包,黑色皮质的,边缘绣着精致的暗纹。他抽出一张二十块,递过来时,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温热的触感像春日融雪,让她猛地缩回手。
“谢谢。”他接过找零的五块钱,转身要走时,突然停住了脚步。
林微然的心跟着提了起来,以为自已算错了钱。
他回头看了眼她脚边的临期便当,又看了看收银台底下露出的半块干面包,沉默几秒,突然把那瓶冰美式放在柜台上。“这个,送你。”
“啊?”林微然抬头,撞进他平静的目光里——没有通情,没有探究,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不太喝冰的。”他扯了扯帽檐,遮住半张脸,“扔了可惜。”
说完,他推门走了。风铃再次响起,卷进凌晨的冷风,留下一阵淡淡的薄荷香,像他身上的味道。
林微然捏着那瓶冰美式,瓶身凝着细密的水珠,顺着指缝滑下来,在柜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她犹豫着拧开盖子抿了一口,很苦,带着点涩,可咽下去之后,喉咙里却泛起一阵清凉,像含了颗薄荷糖。
她突然想起刚才他的眼睛,亮得让她不敢直视。
换班时,天边泛起鱼肚白。林微然把冰美式塞进背包最底层,踩着晨光往老城区走。路过巷口的垃圾堆时,她看见那辆黑色轿车停在不远处,车窗半降,那个穿连帽衫的男生正举着相机,镜头对着她刚才走过的路。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望过来,隔着晨雾对视的瞬间,他的嘴角好像扬了一下。
林微然慌忙低下头,加快脚步钻进巷子。帆布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的响,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那样的人,手指干净,钱包精致,连喝的咖啡都带着疏离的贵气,怎么会注意到她这样的人?
回到家,王兰的骂声已经在院子里炸开:“死丫头还知道回来?赶紧把林浩的校服洗了!”
林微然把背包往床底塞时,那瓶冰美式硌了她一下。她摸出来,对着晨光看了看,瓶身上的小鲸鱼图案在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像他眼睛里的亮。
她突然很想画下来。
从床板下翻出藏着的素描本,她握着半截炭笔,在纸上轻轻勾勒——画他举着咖啡的手指,画他被帽檐遮住的眉眼,画那瓶带着薄荷香的冰美式。
画到一半,她突然停住了。
炭笔在纸上晕出个模糊的影子,像她和他之间隔着的距离——他是便利店暖黄灯光外的清冽月光,她是收银台底下见不得光的干面包。
这样的人,怎么会属于她呢?
林微然合上素描本,把冰美式藏进床底的木箱里,和她攒了半年的硬币、皱巴巴的美术招生简章放在一起。
箱子锁上的瞬间,她好像听见巷口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带着那阵淡淡的薄荷香,渐渐远了。
可那味道,却像钻进了心里,清清凉凉的,让她整个上午都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