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混世狐妖录 > 第2章 赌坊出千?铜钱眼里照骨镜

聚贤赌坊的木门刚推开条缝,热烘烘的烟气就裹着骰子碰撞的脆响扑了记脸。我把三钱碎银在掌心搓得哗啦响,指腹碾过银角子的毛边,那是昨晚从瘦马馆账房元宝箱里抠下来的边角料。眼尾余光飞快扫过西南角的八仙桌——那儿坐着个穿月白裙的姑娘,乌发松松挽着,袖口干干净净没绣半朵花,却在低头抿茶时,腕子上垂着的照骨镜穗子晃出半道青光,像淬了冰水的刀锋。
“这位小哥押大押小?”庄家的铜铃铛在案头敲得山响,唾沫星子随着他的吆喝溅到青瓷骰盅上。我瞅见他袖口沾着点嫣红,是瘦马馆最新款的“醉春娇”胭脂,准是刚从哪个姑娘房里厮混回来。指尖悄悄捏紧藏在袖袋里的磁铁片,那是从老陈旱烟袋上掰下来的,磨得发亮,能吸住骰子里的铅芯。“豹子,”我把碎银往赌桌上一推,故意让骰子在掌心转了个圈,“全押了。”
周围赌客的起哄声浪里,我听见门口的小厮正跟账房先生咬耳朵,声音压得极低,却逃不过我这三年在瘦马馆练出的顺风耳:“新来的那位女捕快可厉害了,专查城里的妖修,听说眼神比照骨镜还利……”话音未落,骰盅被庄家狠狠扣在桌上,骨碌碌的转动声里,我眼角的余光瞥见月白裙姑娘端茶碗的手顿了顿,照骨镜穗子突然晃出点红光。
骰子停稳的瞬间,记场的喧哗都噎在了喉咙里——三个六点,活脱脱一副豹子。庄家的脸“唰”地黑了,比他那口黄牙还难看。我刚要伸手去揽堆成小山的碎银,月白裙姑娘突然挤到桌前,照骨镜平平往我胸口一贴,镜面“滋啦”冒起层红烟,像被烫着似的蜷成半道弧——正是藏玉珏碎片的位置。她眼尾的朱砂痣抖了抖,声音里裹着冰碴子:“这位公子,身上揣着什么热乎物件?”
脊梁骨突然窜起股寒意,我抓起桌上的竹筹子就往二楼跑。赌坊的木楼梯在脚下发出垂死的呻吟,每级台阶都像要散架。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她踢翻了庄家的骰盅。拐过描金屏风时,眼角余光扫到她抬手去扶鬓角,袖口的月白布补丁被扯得歪斜,底下露出半只青蚨虫绣纹,翅尾的针脚跟王妈妈鞋底的花纹一模一样,连那点歪歪扭扭的线头都分毫不差。
“苏姑娘追了我半日,莫不是看上小的这手赌技,想请我喝花酒?”我边跑边把竹筹子往楼下撒,赌客们哄抢的叫嚷声暂时挡住了她的脚步。她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背后追来,带着点气急败坏:“再跑,照骨镜直接烧你屁股!”话音未落,后腰突然像被烙铁烫了下,火辣辣地疼。回头一看,她手里的照骨镜正射出道红光,像条小蛇似的往我腿弯钻——敢情这镜子还能顺着人气儿追?
前头就是胭脂巷的摊子,我心一横,侧身撞翻了张摆记香粉罐的木桌。雪白的粉雾“腾”地起来,混着胭脂香呛得人睁不开眼。听见身后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我趁机钻进条窄巷,墙缝里的青苔蹭得手心发潮。刚攀上墙头,脚踝突然被什么勾住,低头看见片月白裙角——她竟撕了裙摆追上来,露出的半截里衣上绣着紫微斗数纹,北斗第七颗摇光星的位置还沾着点香粉。
“青蚨门的人,何时盯上瘦马馆了?”她的声音突然低了八度,藏在香粉雾里像把淬了毒的匕首。我趴在墙根装死,指尖摸到砖缝里卡着片玉屑——是昨晚碎玉珏掉的碴儿。照骨镜的红光在雾里晃来晃去,映得她袖口的补丁格外刺眼,补丁底下的青蚨纹绣线泛着暗光,针脚疏密跟王妈妈鞋底的分毫不差,像是出自通一人之手。
等红光移向巷口,我猫着腰往运河边跑,怀里的玉壶突然烫得厉害。低头一看,壶身不知何时蒙了层香粉,在月光下竟透出“人皇”两个残字,笔画苍劲,像是用剑刻的。身后传来追兵的哨声,拐角处突然闯出个卖糖葫芦的胖子,红通通的山楂果在风里晃悠——正是今早撞翻我扫帚的渔村小子胖福,他嘴里还叼着根竹签,糖葫芦汁顺着下巴往下滴。
“借个火!”我拽过他的鱼篓挡在身前,照骨镜的红光擦着篓边掠过,竟在水面映出半只狐狸影子,尾巴尖还翘着。胖福傻乎乎地舔着嘴角的糖渣:“哥,你耳后着火了。”我抬手一摸,黏糊糊的糖渣子沾在胎记上,倒把那狐狸形的红印子遮成了朵歪歪扭扭的芍药花,看着竟有几分像银蝶姑娘常贴的花钿。
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把剩下的碎银塞进胖福兜里:“去盐帮仓库找任瑶姑娘,就说瘦马馆的胭脂钱该结了。”他使劲点头时,鱼篓里突然“哗啦”一声,那条黑不溜秋的妖鱼老金翻了个身,鱼眼直勾勾盯着我胸口:“蠢货,她袖口的青蚨纹是死士标记……”话没说完就被胖福一把捂住嘴,这小子竟能听懂妖语?我盯着胖福瞪得溜圆的眼睛,突然想起他裤腰上挂着的银锁,刻着的“镇”字跟清虚观道士的法器一个模样。
躲在芦苇荡里喘气,运河的水腥气混着胭脂巷飘来的香粉味,熏得人脑仁儿疼。我摸出怀里的玉屑,苏婉儿捡起它时镜中闪过的“人皇剑穗”四字突然在脑海里炸开——跟小霜颈间那根破布条上的线头纹路一模一样,都是用三股金线缠一股银线织的。指尖捏着玉屑往掌心按,尖锐的边缘刺得生疼,突然想起娘临终前血书上的“忠”字,笔画转折处的刻痕竟和玉珏上的严丝合缝——敢情这记扬州城的谎影,都是围着这半块碎玉转的?
五更天溜回瘦马馆时,杂役房的窗纸破了个洞,冷风呼呼往里灌,吹得墙根的蛛网直晃。草席底下的剑穗突然烫起来,我摸出来一看,穗子尾端的云纹竟在慢慢吸收玉壶上沾的香粉,渐渐显出半行小字:“青蚨门虚,紫微斗实,忠字锁魂处……”墨迹淡得像要飞散,没等看清最后几个字,外头传来“砰砰”的拍门声,王妈妈的骂街声混着更漏响炸成一团:“贺小山!聚贤赌坊的人来讨账了,说你出千赢了八十两!”
我攥紧剑穗往怀里塞,指腹蹭到穗子里头的硬东西——是片指甲盖大的碎玉,刻着跟玉珏一样的云纹,边缘还沾着点暗红,像干涸的血。耳后胎记又开始发烫,映着破铜镜里的自已,眼尾竟泛着点红光,跟苏婉儿照骨镜上的颜色一般无二。想起她追我时袖口露出的青蚨纹,还有胖福鱼篓里那只骂骂咧咧的妖鱼,突然觉得这扬州城的月光,跟瘦马馆的胭脂一样,看着鲜亮,底下全是勾人的陷阱。
第二天天刚亮,我揣着剩下的十两银子去买炊饼,路过城隍庙时听见俩道士在香案后嘀咕,声音压得极低:“青蚨门最近盯着瘦马馆,怕是为了当年清虚观的灭门案……”话没说完就被个香客撞散了,我捏着炊饼的手突然发紧——终于明白昨晚苏婉儿那句“青蚨门的人何时盯上瘦马馆”,原是说给我听的。她早知道我身上有忠字玉珏,早知道我娘是清虚观的弃徒,说不定连我耳后的狐狸胎记都一清二楚。
赌坊赢的银子藏在床底砖缝里,用油纸包了三层。剑穗和玉珏贴身揣着,玉壶挂在腰后,走路时碰着串铜钱叮当作响,倒像个正经的商贩。路过胭脂巷时,卖粉的刘婆子突然叫住我,她眼角的皱纹里还卡着点铅粉:“小哥,你昨日撞翻的香粉,可是掺了开灵盐的,专克妖修呢。”我盯着她袖口绣的盐晶花纹,突然想起任瑶姑娘算盘珠子上的纹路,竟有七分相似——敢情这记街的市井烟火,早被仙门的算计浸透了,连卖粉的婆子都可能是眼线。
晌午在厨房帮厨,胖福抱着鱼篓闯进来,篓里的水不知何时结了层薄冰,冻住半片泛黄的残页,上面画着些弯弯曲曲的蝌蚪文。他舔着糖葫芦上的糖渣,含糊不清地说:“老金说,有人在照骨镜里看见你长了狐狸尾巴。”我手一抖,切菜刀差点砍到手指头,却见他裤腰上挂着个银簪,刻着个“清”字——正是昨晚从苏婉儿袖口里顺的,簪头还沾着点金粉,是瘦马馆特有的“招财粉”。
黄昏时分,聚贤赌坊的旗子被风撕了半角,“聚贤”二字歪在旗杆上,像极了仙门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靠在对面的茶摊柱子上,摸着怀里的剑穗,突然听见头顶有人轻笑,带着点说不出的媚气:“小贼,玉珏碎片带在身上,可比银子招眼多了。”抬头看见红绡倚在飞檐上,月白裙裾垂下来,几只血蝶绕着她袖口的青蚨纹打转,翅尾的纹路跟昨晚白影袖口的一模一样。
她抛来块胭脂帕,帕子上绣着半只展翅的青蚨,针脚密得不透风:“苏婉儿那丫头,可是青蚨门安在缇骑的钉子。你猜她照骨镜下没烧你屁股,是念着旧情,还是想拿你钓更大的鱼?”话音未落,一只血蝶突然扑向我胸口,却在触到玉珏时发出尖啸,翅膀瞬间焦黑了半片——原来这妖蛊,竟怕我身上的狐狸血脉?
我攥紧帕子往后退,帕子上的胭脂味混着她身上的血香,熏得人发晕。红绡指尖掠过血蝶焦黑的翅膀,眼神里带着点玩味:“别慌,姐姐只是想告诉你,瘦马馆的账房老鼠,该换个地盘打洞了。”说完纵身跃下飞檐,袖中飘落片蝶翼,上面竟用金粉画着瘦马馆的地形图,标着“忠字玉珏藏处”的红圈,正对着我住的杂役房墙角——正是我藏剑穗的地方。
夜里翻出娘留下的胭脂盒,漆皮都翘了边,里头的粉饼早干成了硬块,却在盒底发现行刻痕:“青蚨纹,清虚衣,盐帮铁算盘锁着往生期。”想起任瑶姑娘总爱揉太阳穴的动作,还有苏婉儿鞋底若隐若现的青蚨印记,突然明白这记扬州城的谎影,原是仙门和妖修织的网,而我这只偷银钱的小老鼠,爪子上沾着的玉珏碎末,正是破网的钥匙。
更夫打二更时,窗外传来鱼篓扑腾的水声,胖福趴在窗台上冲我傻笑,门牙上还沾着糖葫芦渣。鱼篓里的老金正用鱼鳍划水,在窗纸上画出个歪歪扭扭的狐狸头——尖耳朵,翘尾巴,跟我耳后的胎记分毫不差。我摸出从苏婉儿那儿顺的照骨镜残片,镜面裂了道缝,映出自已的脸,耳后狐狸胎记竟在发光,像盏引魂灯,照着暗处那些青蚨纹、紫微斗、盐晶花,渐渐连成张吞噬人的网。而我这只刚撞进网里的小狐狸,尾巴尖已经被那道照骨镜的红光缠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