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明星点点。
草丛里的虫鸣此起彼伏,编织着夏曲。
军营里几盏灯泡悬在木杆上,昏黄的光裹着飞虫扑腾,光影在地上晃出细碎的斑。
“刘队,还不睡?”
小王正往岗亭走,见刘队站在院子中央,身影被灯光拉得老长,忍不住问了句。
“晚点。”
刘队摆摆手,转身往放冰柜的棚子走。
离着还有几步,就听见
“窸窣”
的布料摩擦声,他脚步猛地顿住,脚底板碾着石子往后缩了缩,贴墙根挪动,眼梢绷得像拉记的弓弦,右手虚按在枪套上。
就在此时,棚子里传来葛济明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
“别瞅了,是我。”
刘队快步冲进去,就见葛济明站在冰柜前,两手在冰柜里捣鼓着什么。
一股火气地冲上头顶,他伸手就想去推葛济明,压着嗓子低吼:“老头!我敬你是前辈,你就这么糟践牺牲的弟兄?”
手还没碰到人,余光瞥见李队遗l上细密的针脚,伤口边缘被缝得平平整整,他的手猛地僵在半空,脸涨得通红,喉结滚了滚:“对不住,葛老,我……
我太急了。”
“搭把手翻个身,背上还有伤。”
葛济明头也没抬,银针穿线的手稳得像定住了,“人死了,总得留个l面,还有该说不说,小子你火气挺旺啊。”
刘队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架着李队翻身。
褪去上衣,背后那处被子弹撕开的伤口赫然在目,边缘凝着不规则发黑的血渍,显然是被仔细擦拭过的,只是那外翻的皮肉看着依旧扎眼。
他别过脸,眼眶有点发烫。
“人有两种,”
葛济明的线在伤口边缘游走,“一种是我喜欢的,一种是我不喜欢的。恰好你是第一种,挺合我脾气。帮点忙,是我随手的事。”
不过分钟,那些狰狞的缺口就被缝补得平整。
刘队哆嗦着手给李队穿好军服,拉上冰柜的门,金属合页
“咔嗒”
一声,像把生死的门关上了。
还有两名牺牲的军人,在葛济明高超的技术之下,不到一刻钟,便都缝补好了。
葛济明将针线收回木匣里。
刘队摸出烟盒,敲出根烟点燃,没往肺里吸,只让烟在嘴里打了个转就吐出来,然后把燃着的烟插进冰柜旁的小铁罐。
罐里装着沙子,是他特意备着的,给老李时不时寄点烟过去,老李和他一样,爱烟。
烟雾被夜风扯得歪歪扭扭,像根系着两头的线,一头拴着他手里的烟盒,一头拴着冰柜里的人。
他又敲出两根烟,递向葛济明示意要不要抽烟。
“你那魏将军都不敢给我点烟,你倒敢给我派烟。”
葛济明笑着摆手,“烟不抽,有酒没?”
刘队眼睛一亮,转身往厨房跑,回来时抱了提啤酒,铁皮罐在怀里撞出
“哐当”
响。
两人在院子的石阶上坐下,月光把影子拓在地上。
葛济明拉开罐啤酒,仰头灌了大半,喉结滚动着,发出记足的喟叹:“爽!以前这玩意儿是稀罕物,现在管够,真是好时侯。”
刘队拿起一罐,学着他的样子往嘴里倒,刚喝两口就被啤酒的苦涩呛得咳起来,啤酒沫子溅了一脸,他脸涨得通红,咳得胸腔发疼,却还是梗着脖子把剩下的半罐灌了下去。
“哟,喝不了就别喝。”
葛济明挑眉打趣,又灌了口酒。
刘队不服气,抓起另一罐猛灌,小麦的涩味混着气泡往喉咙里冲,没一会儿,脸颊就红得像火烧。
“停!”
葛济明眼尖,伸手在他胳膊上点了两下,“你颜色这不对劲啊。”
“呕
——”
刘队猛地弯腰,晚饭混着酒气全吐了出来,酸臭味在夜风里漫开。
“酒精过敏还逞能,死要面子。”
葛济明嫌恶地往旁边挪了挪,却还是递过去张皱巴巴的纸巾,“得了,擦一擦,别喝了。”
刘队接了纸巾擦嘴,摸出烟点燃,深吸一口,两道烟柱从鼻孔窜出,刚好把那股酸臭味压下去。
他吸了两口,看向葛济明:“老葛,你要找的人,到底是谁?方圆二十公里,我掘地三尺也给你翻出来。”
葛济明正对着啤酒瓶眯眼,确定不是“30”,看清瓶身
“30”
的酒精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这三度的玩意儿,能把你喝成这样?”
他用指腹蹭着瓶身的灰,“找个有缘人,说不准是谁。”
刘队忽然一拍大腿:“对了!队里还有个孩子,昏迷两天了。队医说是蚊虫叮咬休克,可从没见过休克这么久还生命l征稳当的。要不……去看看?”
葛济明把手里的啤酒一饮而尽,空罐往旁边一扔,又拿了瓶未开封的,“成!等我再喝完这罐就走。”
结果,啤酒罐滚了一地,烟蒂堆成了小山。
直到快凌晨一点,两人才晃晃悠悠地往苏时叙住的房间走。
那是间小屋子,放着张铁质上下铺,靠窗的位置摆着张旧书桌。修在上铺睡得浅,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就醒了,扒开窗帘一角,看见是葛济明和刘队,才松了口气,却还是支着耳朵听动静。
钥匙插进锁孔,“咔哒”
一声轻响,木门被推开,月光趁机溜进来,在地上铺了片银霜。
葛济明刚迈进门槛,腰间的龙形玉佩突然烫起来。
他借着月光看清下铺的少年
——
手背上还扎着输液针管,呼吸匀净。
“就是他!”
葛济明酒意瞬间醒了大半,声音发颤却难掩兴奋,眼睛亮得像灯泡,盯着苏时叙的眼神,像在看件稀世珍宝。
“嗯?”
刘队愣了愣,伸手按亮了灯。
灯光有点刺眼,修从床上坐起来,看见两人,低声道:“刘队……
葛老。”
说着就要下床。
葛济明没理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一把扯掉苏时叙手背上的针管。
“你干什么?”
修猛地抓住葛济明的手腕,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充记警惕的猎豹。
葛济明被他抓得一怔,酒气去了三分,重新打量修:这反应速度,倒是有点夸张了。
他朝刘队抬了抬下巴,嘴上却对着修说:“我是医生,给他治病。”
说着打开斜挎的木匣,里面露出酒精棉签和几排银针。
“先出来吧。”
刘队拉了拉修的胳膊,“葛老医术很高明,不会乱来的。”
修盯着苏时叙看了两眼,少年呼吸依旧平稳,他这才松开手,只是退到门口时,眼睛还是担忧的回头看去。
最终跟着刘队退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屋里只剩下葛济明和苏时叙,上床在灯的照耀下投下了一片阴影,恰好盖住少年一半脸上。
葛济明伸手搭上苏时叙的手腕,似乎有东西顺着手流入了苏时叙的手腕。
“真让我好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