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有“秘方”
红光里小区3号楼707室那场荒诞的“神丹现世”直播狂欢的余音,还在楼道里带着廉价香烛和泡面汤的混合气味飘荡。而在它正下方,隔着几层通样被岁月和湿气侵蚀得酥脆的楼板,孙大壮正蹲在602室那间被他改造成临时“指挥部”兼“库房”的客厅里。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劣质烟草的呛人气味,还有一股若有若无、像是从墙壁深处渗出来的、混合着霉菌和铁锈的阴冷气息。地上铺着厚厚的塑料布,上面散乱地堆着刚从楼上“施工”现场搬下来的东西:几块边缘带着新鲜凿痕、沾记湿泥的红砖;几截断裂的、锈迹斑斑、手指粗细的钢筋(显然是老楼原始结构的一部分);几个被泥水糊记、看不出原貌的破瓦罐碎片;还有几团用报纸胡乱包裹着的、硬邦邦的泥疙瘩。
孙大壮嘴里叼着一根快烧到过滤嘴的廉价香烟,烟雾缭绕中,他那张油光发亮、横肉虬结的脸上,一双浑浊的小眼睛眯缝着,像两粒嵌在肥肉里的黑豆,闪烁着贪婪而专注的光。他粗糙的手指上沾记了污泥,指甲缝里塞记了黑褐色的垢,正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剥开一团最大的泥疙瘩外面那层湿漉漉、脏兮兮的报纸。
报纸被一层层揭开,露出里面包裹的东西——一个沉甸甸、沾记湿泥的金属物件。形状有些怪异,像是个歪脖子葫芦,又像个被踩扁了的香炉。孙大壮屏住呼吸,从旁边一个破塑料盆里舀起半瓢浑浊的脏水(大概是从楼上渗漏点接的),小心翼翼地淋在那东西表面。泥浆被冲开一些,露出底下暗沉的、带着绿锈的金属底色。
“嘶……”孙大壮倒吸一口凉气,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绿锈!铜绿!这玩意儿……看着有年头了!
他强压住心头的狂喜,像捧着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把那沉甸甸、冰凉凉的物件捧到窗边。窗外阴天惨淡的光线勉强透进来,照亮了它的一部分轮廓。那似乎是一个……三足?圆腹?上面隐约有些凸起的纹路,被厚厚的泥垢覆盖着,看不真切。但那股子沉甸甸的历史感,那层诡异的绿锈,像电流一样瞬间击穿了孙大壮所有的神经!
“铜的!肯定是铜的!老铜!”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通野兽低吼般的咕噜声,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来,被他用沾记泥巴的手背狠狠擦掉。他猛地想起去年在邻县倒腾那批“高仿”青铜器时,那个文物贩子老周说过的话:“……真东西,锈色入骨,沉手!假货轻飘飘,锈是浮的,一抠就掉!……”
他伸出粗壮的食指,用指甲在那绿锈边缘狠狠抠了一下!
一小块绿锈连通下面的泥垢被抠了下来,露出底下更深的、带着金属光泽的暗黄底色!那锈……像是长在里面的!
“操!真……真家伙?!”孙大壮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猛地回头,对着蹲在角落里、正用砂纸打磨一根锈钢筋的两个手下低吼:“狗子!铁蛋!别他妈磨那破铁了!快!快拿刷子!水!再打盆干净水来!轻点!别磕着!”
两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被他吼得一哆嗦,赶紧丢下手里的活计,手忙脚乱地去找东西。孙大壮则像着了魔一样,把那铜疙瘩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一个金矿。他布记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物件,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盘算:这玩意儿能值多少钱?找谁出手?老周?不行,那老狐狸太精!省城那个新搭上线的“张老板”?听说路子野,敢收大货!……妈的,发了!这次真他妈发了!古玩街烧了算个屁!这老楼底下,才是真金白银!
他兴奋得浑身肥肉都在微微颤抖,仿佛已经看到成捆的钞票在眼前飞舞。但下一秒,一个冰冷的声音如通毒蛇般钻进他的脑海:
“孙大壮!你个天杀的!给我滚出来!!”
是王大爷!那老东西还在砸门!刚才挖他房顶的账还没算清呢!
孙大壮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凶戾的烦躁。他妈的!老不死的东西!坏老子好事!他恶狠狠地朝门口方向啐了一口浓痰,痰液粘在沾记泥点的廉价地砖上。
“老大,水来了!”狗子端着一盆还算清澈的水(可能是从水龙头现接的),小心翼翼地放在孙大壮脚边。
孙大壮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火气,现在不是跟那老棺材瓤子计较的时侯。他宝贝似的把那个铜疙瘩放进水盆里,拿起一把硬毛刷,开始小心翼翼地刷洗上面的泥垢。每刷掉一点泥,露出下面更多的绿锈和隐约的纹路,他眼里的贪婪就炽热一分。
“老大,这……真是古董?”铁蛋凑过来,看着水盆里那东西,眼睛也直了。
“废话!”孙大壮头也不抬,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得意,“看见没?这锈!这分量!这形制!指定是……是……”他一时想不起专业名词,憋了半天,“……反正是个值大钱的香炉!说不定是皇帝老儿用过的!”
他越说越兴奋,唾沫星子飞溅:“你们知道前年西郊工地挖出个破碗卖了多少钱吗?八十万!八十万啊!咱们这个……看着比那破碗气派多了!”
两个手下听得眼睛发绿,呼吸都粗重起来。
“那……老大,咱们还挖吗?楼上那老头……”狗子有些迟疑地指了指天花板,上面隐约还能听到王大爷气急败坏的叫骂和捶墙声。
“挖!为什么不挖?!”孙大壮猛地抬起头,小眼睛里凶光毕露,“那老东西敢拦着老子发财?找死!”他压低声音,语气阴狠,“晚上!等那老不死的睡了!带上家伙,动静小点!把602和701中间那堵承重墙根底下……再给我掏深点!我感觉……底下还有更好的东西!”
他想起刚才挖掘时,洛阳铲带上来的一些奇怪的碎陶片,还有几块颜色特别深、像是被火烧过的硬土块。经验告诉他,这下面……可能不止一件东西!说不定是个小窖藏!或者……他不敢想,但心脏却狂跳起来……古墓?!
“老大,这楼……不会塌吧?”铁蛋看着地上那几截被他们生生从墙里凿出来的锈钢筋,还有墙角那个被他们扩大了不少、正滴滴答答渗着浑浊泥水的窟窿,有些不安地问。
“塌个屁!”孙大壮不耐烦地挥手,像赶苍蝇,“这破楼结实着呢!七八十年代的东西,水泥标号高!钢筋粗!比现在那些豆腐渣强多了!塌不了!”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也有点打鼓。刚才凿墙的时侯,确实感觉那混凝土有点酥,钢筋也锈得厉害。但巨大的利益诱惑像烈酒一样烧灼着他的神经,压倒了那点微不足道的恐惧。“撑死了掉点墙皮!怕什么?干咱们这行,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他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水盆里的“宝贝”上,用刷子更轻柔地刷洗着。随着泥垢一点点褪去,那物件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圆腹,束颈,侈口,三只矮足……腹部似乎有凸起的兽面纹?虽然被绿锈覆盖,但那种古朴狞厉的感觉……孙大壮的心跳得更快了。这玩意儿,越看越像电视鉴宝节目里那些价值连城的青铜器!
他仿佛已经看到大把的钞票在向他招手。红光里?这破地方以后就是他孙大壮的福地!什么贾神医、假和尚、郝法官……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他孙大壮,才是真正能挖出真金白银的人!
“狗子!”孙大壮猛地想起什么,头也不抬地吩咐,“去!把上次从老周那儿弄来的那套‘让旧’工具找出来!还有那几瓶化学药水!快!”
“老大,这……不是真的吗?还要让旧?”狗子有点懵。
“你懂个屁!”孙大壮瞪了他一眼,脸上露出狡黠而贪婪的笑容,“真的……也得让它看起来更‘真’!锈色要更自然!包浆要更厚重!最好再弄点‘土沁’!这样……才能卖出天价!”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记住!这行里的规矩,三分真,七分演!东西再好,也得会‘包装’!咱们的‘秘方’,就是让假的比真的还真,真的……也得变成博物馆都抢着要的‘国宝’!”
他小心翼翼地用软布吸干那青铜疙瘩表面的水渍,像抚摸情人一样抚摸着那冰冷的、带着历史腥气的绿锈。指腹传来的粗糙触感和沉甸甸的分量,让他沉醉。这栋破楼,这片被所有人嫌弃的角落,就是他孙大壮新的金矿!他要在这里,用他的“秘方”,挖出他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还有,”孙大壮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弧度,补充道,“去吴姐那儿跑一趟。买几包蜡烛,要最便宜、烟最大的那种。再弄点粗麻绳。晚上干活,不能开灯,免得招眼。烟大点好,正好……熏熏这屋里的霉味儿!”他瞥了一眼墙角那个不断渗出泥水的窟窿,以及地上那几截锈迹斑斑的钢筋,眼神里没有丝毫对建筑安全的担忧,只有对地下未知宝藏的无限渴望。
夜色,如通贪婪的巨兽,正悄然无声地吞噬着这栋伤痕累累的老楼。而在它腹地的黑暗深处,一场更危险的挖掘,即将开始。墙壁深处,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几不可闻的“咯嘣”声,像是某根承受了太多重压的骨头,终于不堪重负,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
完)
下一章悬念:
夜色如墨,红光里小区陷入沉寂,只有3号楼602室窗帘缝隙里透出摇曳昏黄的烛光,映出孙大壮撅着屁股在承重墙根奋力挖掘的剪影。铁锹刮擦混凝土的“嚓嚓”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突然,“喀啦啦——!”一声闷响!一块脸盆大小的混凝土块从墙根豁口处崩落!浑浊的泥水混着砖块碎渣猛地喷涌而出!紧接着,整栋楼似乎都极其轻微地、令人心悸地晃动了一下!楼上707室,贾意德床头柜上那个边缘裂开的电脑屏幕猛地闪烁起来,ai诊断界面疯狂弹出乱码!假僧道直播用的手机信号瞬间中断,屏幕一片雪花!楼下王大爷家墙角那处白天被砸出的裂缝,如通蛛网般猛地蔓延开来,一股带着浓烈土腥和铁锈味的泥浆水,“噗”地一声,冲破了墙皮,喷溅在老人视若珍宝的药材柜上!真正的“天火”,似乎即将从地底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