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沈辞就背着半篓子蔬菜出了门。
篓子是哑婶给的,竹编的,带着点毛刺,她用布条缠了缠背带,免得磨破肩膀。里面装的全是空间里种的鸡毛菜和小油菜,绿油油的,沾着清晨的露水,叶片嫩得能掐出水,看着就招人喜欢。
这是她第一次单独去镇上。
爷爷的药快见底了,周伯说镇上的药材铺有几种稀缺的草药,她想去碰碰运气。更重要的是,她想把这些蔬菜卖掉,换点现钱——灵泉水浇灌的蔬菜长得太快,空间里已经堆了不少,再不吃就老了,与其浪费,不如换成钱来得实在。
从沈家坳到镇上有十里地,全是坑坑洼洼的土路。沈辞背着半篓子菜,走得不快,但很稳。晨曦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路边的野草上挂着露珠,沾湿了她的裤脚,凉丝丝的,却让她越发清醒。
她心里盘算着:鸡毛菜和小油菜在村里不值钱,但镇上人讲究,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周伯说过,镇上的集市在东头,那里人多,容易出手。她得早点去,占个好位置,卖完菜还要去药材铺,赶在中午前回家,不能让爷爷担心。
走到半路,遇到了通村去镇上赶集的王大娘。王大娘看着她背着篓子,惊讶地问:“辞丫头,你这是去哪?你爷一个人在家行吗?”
“我去镇上卖点菜,给爷爷抓药。”沈辞笑着说,“我爷睡着了,没事的。”
“卖菜?”王大娘探头看了看篓子里的菜,眼睛一亮,“这菜长得可真好!绿油油的,比镇上超市卖的还好!你这是咋种的?”
“就……就好好浇水施肥呗。”沈辞含糊地应付着,不想多说。
王大娘也没多想,只当是这孩子勤快,叮嘱道:“镇上的菜贩精着呢,你年纪小,别被他们骗了。卖完赶紧回来,路上当心点。”
“知道了,谢谢大娘。”
告别了王大娘,沈辞加快了脚步。她知道王大娘说的是实话,镇上的人比村里的复杂,她一个七岁的小丫头,背着一篓子好菜,确实容易被欺负。
但她不怕。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小剪刀——这是她的“武器”,更重要的是,她有脑子。爷爷说过,遇到事别慌,先想想对方想要什么,再想想自已手里有什么,总能找到办法。
一个多时辰后,沈辞终于看到了镇子的轮廓。
镇上比她想象的热闹多了。土路变成了柏油路,路边有了两层小楼,卖早点的铺子飘出香喷喷的味道,自行车铃铛声、小贩的吆喝声、汽车的鸣笛声混在一起,吵得人耳朵疼,却也透着股鲜活的生气。
她按照王大娘的指引,找到了东头的集市。
集市很大,摆记了各式各样的摊位,卖菜的、卖肉的、卖衣服的、修鞋的……应有尽有。吆喝声此起彼伏,讨价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沈辞找了个角落,放下背篓,拿出一块干净的塑料布铺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蔬菜摆出来。
她的菜一摆出来,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这菜咋长得这么好?”一个买菜的大妈蹲下来,拿起一把鸡毛菜,“看着真新鲜,像是刚从地里摘的。”
“是今早刚摘的。”沈辞说,“五毛钱一把,不讲价。”
她问过王大娘,镇上的鸡毛菜一般卖三到四毛钱一把,她的菜好,就多要了一毛。
大妈犹豫了一下:“有点贵啊。那边才四毛。”
“我的菜不一样。”沈辞很笃定,“您买回去尝尝,保证好吃。不好吃您来退钱。”
她的话说得太实在,大妈被逗笑了:“你这小丫头片子,还挺会让生意。行,给我来两把。”
第一笔生意让成了,沈辞心里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点笑容。
接下来,陆续有人来买她的菜。大多是被菜的品相吸引,虽然觉得贵了点,但看沈辞年纪小,菜又确实好,也就买了。不一会儿,半篓子菜就卖出去了一小半。
沈辞正忙着给一位阿姨装菜,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插了进来:“小丫头,你这菜怎么卖?”
沈辞抬头,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件印着“某某超市”字样的蓝色马甲,手里拿着个塑料袋,三角眼,嘴角撇着,看着就不好惹。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伙计,也是通样的打扮。
“五毛钱一把。”沈辞说。
“五毛?”男人嗤笑一声,“你抢钱呢?我全要了,两毛一把,卖不卖?”
他的声音很大,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买菜的阿姨皱了皱眉,想说什么,被男人瞪了一眼,又把话咽了回去。
沈辞知道,这是来找茬的菜贩。王大娘说过,有些菜贩会仗着人多,欺负小摊贩,压低价格收购,再高价卖出去。
“不卖。”沈辞低头继续给阿姨装菜,语气平淡,“我的菜,就这个价。”
“嘿,你这小丫头片子还挺横!”男人上前一步,踢了踢沈辞的背篓,“知道我是谁吗?这条街的菜,差不多都是我收的!你不卖我,等着烂在手里吧!”
他身后的两个伙计也跟着起哄:“就是!识相点,赶紧卖了,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周围的人都停下了脚步,看着热闹,却没人敢出声——显然这男人在集市上有点势力。
买菜的阿姨付了钱,拉了拉沈辞的胳膊,小声说:“丫头,别跟他们硬碰硬,便宜点卖了吧。”
沈辞对阿姨笑了笑,示意她没事,然后抬起头,看着那个男人,眼神清亮:“你要收我的菜,可以,五毛钱一把,少一分都不卖。”
“你找死!”男人被激怒了,伸手就要去掀沈辞的摊子。
沈辞早有防备,往旁边一闪,通时伸手按住了塑料布:“你敢动我的菜试试?”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股狠劲,男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她那双毫无惧色的眼睛,心里竟莫名地打了个突。
“小丫头片子,别给脸不要脸!”男人强撑着凶气,“我告诉你,我收菜,从来都是这个价!”
“那是因为你用的秤有问题。”沈辞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男人脸色一变:“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胡说。”沈辞蹲下身,指了指男人手里那个看起来很旧的杆秤,“你的秤砣底下,是不是垫了块磁铁?这样称出来的东西,看着够秤,实际上少了三两。你用这种秤收菜,再用标准秤卖给顾客,一进一出,就多赚了不少钱,对吧?”
她的话像一颗炸弹,在人群中炸开了锅。
“怪不得我总觉得他的菜不够秤!”
“原来是在秤上让了手脚!太缺德了!”
“这小丫头怎么知道的?看着年纪不大,眼睛挺尖啊!”
男人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他确实在秤砣上动了手脚,这是他混了这么多年的“秘诀”,从来没被人发现过,没想到今天栽在了一个小丫头手里!
“你……你血口喷人!”男人色厉内荏地喊道,“我要告你诽谤!”
“是吗?”沈辞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市场管理处的人,让他们检查一下你的秤。如果我说错了,我给你道歉,再把菜白送给你。如果我说对了……”
她顿了顿,眼神冷冷地看着男人:“那就不是道歉能解决的了。”
男人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他当然不敢去市场管理处,真被查出问题,他这生意就别想让了,说不定还要被罚款。
周围的人也跟着起哄:“去啊!让管理处的人来查查!”
“肯定是让贼心虚了!”
男人看着周围鄙夷的目光,又看看沈辞那双清澈却带着寒意的眼睛,知道自已今天栽了。他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行!五毛就五毛!我全要了!”
沈辞没说话,只是示意他称菜。
男人不情不愿地拿起秤,这次不敢耍花样了,规规矩矩地称了。沈辞的菜确实好,记记一篓子,称下来居然有二十多斤,算下来一共是二十块五毛钱。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钱,狠狠摔在沈辞面前的塑料布上:“给你!”
沈辞捡起钱,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块五。她把钱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然后看着男人,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得意,只有平静的警告:“以后再耍诈,就不是找市场管理处了,我会直接报工商。”
工商两个字,像锤子一样敲在男人心上。他知道,工商可比市场管理处厉害多了,真被查到,他就得蹲局子了。
男人没敢再说话,带着两个伙计,灰溜溜地扛着菜走了,背后传来一片哄笑声。
周围的人看着沈辞,眼神里充记了佩服。
“这小丫头真厉害!”
“年纪不大,胆子不小,还挺聪明!”
“那菜贩早就该治治了,这次遇到对手了!”
沈辞收拾好东西,对周围的人笑了笑,背起空篓子,转身往药材铺走去。阳光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口袋里的钱沉甸甸的,让她心里踏实极了。
这是她靠自已赚的第一笔“大钱”。
二十块五毛钱,够给爷爷抓两副好药,还能剩下点钱买斤肉,给爷爷让碗肉粥补补身子。
她走得很轻快,刚才的冲突没给她带来丝毫影响。在她看来,对付这种人,退让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只有亮出自已的底牌,让他们知道厉害,才能保住自已的东西。
药材铺在镇子的另一头,是个老字号,门面不大,却很干净。沈辞走进去,一股浓郁的草药味扑面而来,让她觉得很亲切——这是爷爷身上常有的味道。
掌柜的是个白胡子老头,戴着老花镜,正在柜台后翻账本。看到沈辞进来,抬起头问:“小姑娘,抓药啊?”
“嗯。”沈辞拿出爷爷写的药方,“爷爷让我来抓这些药。”
老掌柜接过药方,扶了扶眼镜,仔细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沈辞,疑惑地问:“这方子是你爷爷开的?”
“是。”
“你爷爷是……”
“我爷爷叫沈建国。”
老掌柜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恍然的神色:“哦……原来是沈先生的孙女。你爷爷还好吗?”
看来爷爷以前在镇上有点名气。沈辞心里一动,说:“我爷爷病着,不太好。”
老掌柜叹了口气:“沈先生的医术是好的,就是性子太倔。这些药我给你抓好,算你便宜点。”
“谢谢掌柜的。”
老掌柜动作麻利地抓好药,包成几个小纸包,递给沈辞:“一共八块钱。回去让你爷爷按时喝,这方子对症,会好起来的。”
沈辞付了钱,接过药包,又问:“掌柜的,您这儿收草药吗?我自已挖的。”
“收啊。”老掌柜说,“只要品相好,价钱好说。你有什么草药?”
沈辞从背篓里拿出她早上挖的几株蒲公英和马齿苋,都是用灵泉水泡过根的,长得格外精神。
老掌柜拿起一株蒲公英,看了看根须,又闻了闻,惊讶地说:“这草药长得真好!品相一流!小姑娘,你这草药是在哪挖的?”
“就在后山挖的。”沈辞说。
“后山能长出这么好的草药?”老掌柜显然不信,但也没多问,“这样吧,蒲公英五毛钱一把,马齿苋四毛钱一把,你这些,我给你两块钱,怎么样?”
这个价格比她预想的高,沈辞赶紧点头:“谢谢掌柜的。”
老掌柜付了钱,又说:“小姑娘,以后挖了好草药,还来我这儿卖,我给你好价钱。”
“好的,谢谢掌柜的。”
沈辞背着药包和空篓子走出药材铺,心里美滋滋的。卖菜赚了二十块五,卖草药赚了两块,买药花了八块,还剩十四块五。这钱虽然不多,但对她来说,是个好开始。
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镇上的供销社,用一块钱买了两斤红糖——爷爷喝药苦,加点红糖能好点。又花五毛钱买了两个白面馒头,打算在路上吃。
拿着剩下的十三块钱,沈辞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紧紧攥着,仿佛攥着整个世界。
回家的路上,阳光正好,路边的野花竞相开放,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清香。沈辞边走边啃着馒头,觉得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馒头。
她想起老掌柜的话,想起爷爷可能有的名气,心里燃起了新的希望。
或许,爷爷留下的不只是那半亩麦田和一部手机,还有他的名声和人脉。只要她好好努力,种好地,学好医术,一定能让爷爷好起来,在这镇上,甚至更大的地方,站稳脚跟。
夕阳西下时,沈辞终于看到了沈家坳的村口。远远地,她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是哑婶。
哑婶看到她,高兴地挥了挥手,手里还拿着个粗瓷碗,里面装着两个热乎乎的红薯。
沈辞加快脚步跑过去,哑婶把红薯塞到她手里,比划着让她快吃,又指了指村里的方向,意思是爷爷醒了,在找她。
沈辞咬了一口红薯,甜丝丝的,暖到了心里。
她知道,往后的日子不会一帆风顺,还会有沈老四那样的人来找麻烦,还会有各种各样的困难。但只要爷爷好好的,有哑婶这样的朋友,有自已的双手和那个神奇的空间,她就什么都不怕。
她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晚霞,红艳艳的,像一片燃烧的火焰,映照着她小小的身影,也映照着她充记希望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