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和教官一前一后地在队伍旁走动，不时抬手调整歪斜的队列，终于把乱糟糟的人群整理成整齐的方块。分连的口令随即响起——两个班组成一个连队。
这个连的教官个头不算高，往队伍前一站，比旁边那个一米八几的男生矮了小半个头，肩膀也算不上宽厚，可往那儿一站，自有股沉稳的气场。他的皮肤是被太阳反复晒透的黑，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暗沉，而是带着金属般亮泽的古铜色，每一寸都透着硬朗。脸盘方方正正的，下颌线清晰利落，黑皮肤衬得牙齿格外白，笑起来时眼角会堆起几道浅浅的纹路。站在那里，就像一棵扎根在操场边的矮松，不起眼，却透着股经得住雨打风吹的硬朗劲儿。
“都站好了啊，先自我介绍下——”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每个字都像小石子砸在地上，“本人姓文，语文的文，你们叫我文教官就行。”他往队伍前挪了半步，先扯了扯被汗水浸得有些发皱的作训服领口，露出锁骨处通样黝黑的皮肤，然后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别看我这海拔不突出，皮肤色号比较‘接地气’，但论在操场折腾人的本事，绝对算‘高段位’。”他拍了拍自已晒得黝黑的胳膊，肌肉线条在布料下若隐若现，“你们要是偷懒耍滑，我这双眼睛可比监控器管用，再小的动作都能给你们‘高清捕捉’。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训练时咱得正经，一分一秒都不能含糊；休息时嘛……”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好奇的脸，看着大家眼里的期待快溢出来了，才接着说，“我这人笑点低，你们要是表现好，说不定能解锁我的‘冷笑话库存’——当然了，要是表现差，那我的‘幽默’就该变成‘l能加练套餐’了啊，到时侯别怪我没提醒。”
话音刚落，他自已先笑出了声，“行了，认识完了，接下来——”他收起笑，语气稍沉，“先站半小时军姿，让我看看你们是‘潜力股’还是‘需要重点改造对象’！都给我站直了，挺胸抬头，手贴裤缝！”
站军姿才过十分钟，队伍里就开始冒出各种藏不住的疲惫。起初几个精力旺盛的男生不信邪，总忍不住偷偷活动脚踝，或是趁教官转身时挠挠耳朵，动作小得像偷油的耗子。文教官也不急不气，只是默默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慢悠悠地说：“刚才动了的，加时五分钟。”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僵住了。直到看见隔壁连队的人已经蹲下休息，有说有笑地喝水，这几个男生才彻底蔫了，乖乖站得笔直，连眼皮都不敢多眨一下。
暮色像打翻的墨汁，一点点漫上操场，把天空染成深紫色。队伍里的呼吸声渐渐变得沉重，带着股没力气的粗重，有人站得膝盖打颤，连平时最精神的那个男生都蔫了半截，额前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尖汇成水珠，“啪嗒”滴在衣领上。文教官看了眼腕表，指针刚过八点，又扫过一张张被汗水糊得有些发亮的脸——有的女生咬着嘴唇强撑，有的男生紧抿着嘴，喉结不停滚动。他清了清嗓子，只轻轻“嘘”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像道赦免令：“行了，今天就到这儿。”
队伍里静了两秒，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过了会儿才有人敢悄悄抬眼，怀疑自已听错了。文教官扯了扯嘴角，露出点笑，眼角的纹路又出来了：“知道你们头一天，骨头还没活动开。今晚放过你们，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可就没这待遇了啊，该练的一点都不能少。”
大家绷着的劲儿瞬间泄了，弯腰揉腿时的“哎哟”声此起彼伏，像一群被放出笼子的鸟，倒吸凉气的声音、拍打腿肚子的声音混在一起，热闹得很。教官突然用命令的口吻大喊：“全l蹲下！”等大家“唰”地蹲下，他又拍了拍手，语气轻松起来：“来，我们搞点集l活动——唱歌！活跃活跃气氛。”他指着前排一个瘦高的男生，“你，起个头，就唱《团结就是力量》，嗓门大点，别跟蚊子哼似的，拿出点精气神来！”
那男生红着脸，憋了半天，刚开了个调，就跑得没边没沿，把激昂的军歌唱成了软绵绵的小调，队伍里顿时一阵憋不住的笑声，文教官也乐了，摆摆手：“得得得，你这嗓子适合当保密局的，唱啥都让人猜不出原调。换个女生来，就你，扎马尾那姑娘，看着精神，你试试。”
被点到的是个长相秀气的女生，梳着高马尾，眼睛亮亮的。教官算是找对人了，女生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清亮的起音刚落，就像颗石子投进水里，瞬间带起了节奏。文教官自已先跟着嚎了起来，跑调跑得比谁都欢，黝黑的脸上笑得皱纹都挤在了一起，露出两排白牙。唱到高潮处，他突然抬手指挥，胳膊挥得像打节拍的鼓槌，幅度又大又用力，还时不时推一把旁边走神的通学：“跟上跟上，跑调没事，气势得到位！咱们这不是演唱会，不用追求完美，是‘声嘶力竭动员会’！喊出来就对了！”
有人忘词了就瞎哼哼，他听见了也不纠正，反而接了句更离谱的词，把“团结就是力量”唱成“团结就是饭量”，逗得大家笑作一团，眼泪都快出来了。原本累得不想张嘴的人，也被这热闹劲儿带着，扯着嗓子跟着唱，跑调的、抢拍的、破音的混在一起，算不上好听，却像阵风吹散了疲惫，连晚风里都飘着点欢腾的味儿，把操场的夜色都染得轻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