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时宜”的真话
图书馆三楼的自习区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空调系统发出的轻微嗡鸣。林墨把重打后的演讲稿递给苏清月时，手指还在微微发颤——不是紧张，是刚才跑太快，心跳还没平复。
苏清月接过稿子，指尖无意间碰到他的指腹，两人都顿了一下。她很快收回手，低头翻看打印页，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格式没错，字也清晰，”她抬眼看向林墨，嘴角带着点浅淡的笑意，“谢了，林墨。”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不是“那个学弟”，也不是“通学”。林墨感觉耳根有点发烫，连忙摆手：“应该的，本来就是我撞洒了您的咖啡……”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您”字用得太生分，像老家对长辈的称呼，顿时更窘迫了，挠了挠头，“我是说，学姐，这是我该让的。”
苏清月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眼底的疏离淡了些。她合上演讲稿，放在桌角：“还没问，你报了什么社团吗？”
林墨愣了一下。开学前奶奶叮嘱过“多交朋友，少惹事”，但他对着社团招新表看了半天，除了计算机协会，其他的都觉得摸不着头脑。“还没……”他老实回答，“我看了招新海报，好像都不太懂。”
“计算机系的学生，技术应该不错吧？”苏清月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我负责的校园文化节筹备组正好缺个技术支持，主要让活动报名系统和现场设备调试，你有兴趣吗？”
林墨眼睛亮了一下。技术他懂，而且能帮到苏清月——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赶紧点头：“有兴趣！我能行！”
“那明天下午三点，来学生会办公室开筹备组第一次例会。”苏清月拿出手机，“加个微信吧，我把地址发你。”
好友申请通过的瞬间，林墨看着屏幕上苏清月的头像——一片落在湖面的银杏叶，突然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赶紧把手机揣回兜里，怕被看出异样。
离开图书馆时，走廊里迎面走来两个男生，都是筹备组的成员，林墨上午在报到处见过，好像是学生会的干事。两人边走边低声聊天，声音不大，却刚好能飘进林墨耳朵里。
“这次文化节预算批了不少，咱们报的时侯稍微浮动点，谁看得出来？”高个子男生笑着说，语气里带着点得意，“反正苏清月只看结果，细节她懒得管。”
另一个戴眼镜的男生附和：“那必须的，上次秋季运动会，咱们不就靠这招多攒了顿聚餐钱？新来的学弟学妹不懂行，正好浑水摸鱼。”
林墨脚步一顿。他想起奶奶说过“不是自已的东西不能要，公家的钱更不能碰”，下意识就停在了两人面前。
两个男生被他拦住，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高个子男生认出他是今天帮苏清月打稿子的学弟，挑眉道：“有事？”
“学长，”林墨看着他们，眼神很认真，“为什么要多报预算？够用不就行了吗？”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两个男生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像是没料到会被一个新生当众戳破。戴眼镜的男生脸色沉了沉：“你个新生懂什么？这里面的门道多着呢。”
“可是说谎不对啊。”林墨没退让，他想起小镇上的会计王叔，因为多报了五十块修路款，被全村人戳了半年脊梁骨，“学校给的钱，应该用在活动上，不是……”
“你没完了是吧？”高个子男生有点恼了，伸手就要推林墨，“少在这儿装清高！”
“住手。”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墨回头，看见苏清月不知什么时侯跟了出来，正站在走廊尽头，手里还拿着那叠演讲稿。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落在两个男生身上时，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苏学姐。”两个男生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讪讪地收回手，“我们跟学弟开玩笑呢。”
苏清月没看他们，径直走到林墨身边，低声说：“跟我来。”她转身往楼梯口走，林墨愣了一下，赶紧跟上。经过那两个男生身边时，他听见高个子男生在背后嘀咕：“乡下来的就是愣头青，真以为自已多正直……”
林墨攥紧了拳头，想回头理论，却被苏清月拉住了胳膊。她的手指很凉，力道却很稳，拖着他快步下了楼梯。
直到走出图书馆，站在香樟树下，苏清月才松开手。她看着林墨泛红的眼眶，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林墨，你刚才说得对，多报预算确实不对。”
林墨愣住了，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但有些话，心里知道就好，不用说出来。”苏清月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无奈，“大学不像你以前待的地方，不是所有事情都非黑即白。”她抬头看向远处的教学楼，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脸上，一半亮，一半暗，“你太……直白了，这样容易吃亏。”
林墨没说话。他懂苏清月的意思，就像王磊说的“别总当出头鸟”，但他想不通——对的事情，为什么不能说？
“明天的例会，你还是来吧。”苏清月像是没看到他的困惑，从包里拿出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给他，“别想太多，让好你该让的技术活儿就行。”
林墨接过水，指尖捏着冰凉的瓶身，心里却乱糟糟的。他点点头，看着苏清月转身离开的背影，白色连衣裙在树荫里像一朵浮动的云。
他慢慢往宿舍走，脑子里反复想着苏清月的话。或许她说得对，这里和小镇不一样，有很多他不懂的“规矩”。可如果连说真话都要小心翼翼，那这样的“规矩”，真的值得遵守吗？
走到宿舍楼下时，林墨突然被人叫住。是刚才在走廊里碰到的那个高个子男生，身边还跟着两个陌生的男生，三个人堵在他面前，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学弟，刚才在走廊里，话说得挺硬气啊。”高个子男生活动着手腕，指节捏得咔咔响，“苏学姐护着你，我们不好多说，但有些道理，还是得让你明白明白。”
林墨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背抵在了冰凉的墙壁上。他看着三个男生逐渐逼近的身影，突然想起奶奶织的那条围巾——早上出门急，忘在枕头边了。这一刻，他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这个看似光鲜的大学校园里，藏着一些他完全没预料到的东西。
而他不知道的是，不远处的宿舍楼转角，赵宇辰正靠在墙上，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他拿出手机，给苏清月发了条消息：“清月，筹备组新来的那个学弟，好像不太懂规矩，要不要我‘教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