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尘来到藏经阁，倚靠着墙壁，右臂经络残留着火燎似的隐痛，劳宫穴深处那缕混沌意却已恢复大半。腰带夹层里，韩天风给的蚀心丹硬邦邦硌着皮肉，老酒鬼沙哑警告犹在耳畔：“凌山布了杀局，要么逃，要么吞药搏命。”
逃？凌尘齿缝里挤出无声冷笑。病榻上父亲枯槁面容，母亲失踪留下的空洞，仇人张狂嘴脸…族比台就是坟场，他也得站着死！
藏经阁门锁老旧，混沌意无形探入锁芯，轻微“咔哒”后，门缝敞开。霉味裹着陈年尘土扑面。
“血脉秘史…第三层…”
他足尖点地，狸猫般掠上木梯，腐朽台阶未发一丝呻吟。混沌意短时催发下，这具身l爆发出远超凝气一层的速度力量。
第三层最角落书架，《凌氏源流考》静静躺着。书页泛黄脆弱，虫蛀痕迹遍布。凌尘快速翻动，指尖触到夹层中异物——一张残破羊皮纸飘落。
月光照亮纸上潦草墨迹：
＞混沌骨，天生道种，可纳万源。然每用一次，凶煞反噬深一分，终将神智尽丧，沦为只知吞噬之怪物。吾族三百年前曾出一例，名凌战天，二十结婴，号吞天老祖
后面大片字迹被暗红污渍覆盖，黏腻厚重，散发铁锈腥气。
凌尘指尖发凉。混沌骨！天生道种！这说的就是他l内那东西！凌战天…吞天老祖！
“小子，你也在找混沌骨记载？”
沙哑声音贴着他后颈响起！凌尘浑身汗毛倒竖，混沌意本能涌向右手，旋身蓄力
墙角阴影里，不知何时立着个佝偻老者。灰布杂役服洗得发白，脸上褶子深如沟壑，唯有一双浑浊老眼亮得骇人，钉子般钉在凌尘脸上。
最让他震惊的是，那缕霸道混沌意扫过老者，竟如石沉大海！仿佛眼前只是团空气！
“谁？”凌尘喉咙发紧，右掌虚扣。
老者咧嘴，露出几颗黄黑残牙：“扫了六十年灰的老废物罢了。”他弯腰去捡地上羊皮纸，动作迟缓得令人心焦。“凌战天…这名头，好久没人提喽。”
“你认得他？”凌尘紧盯老者动作。
“岂止认得。”老者枯爪捏起羊皮纸，浑浊眼底掠过一丝追忆碎光，“三百年前，他是凌家头顶最亮的星，二十岁破入元婴，人送外号‘吞天老祖’。”
吞天老祖！凌尘心头剧震。韩天风塞给他的《吞天诀》…
“后来？”他追问，声音发干。
老者脸上褶子更深了，叠出个似哭似笑的表情：“后来？他疯了。混沌骨反噬吞掉他脑子，一夜之间，活活吸干凌家七成精锐子弟气血神魂！最后还是三位闭死关的化神老祖拼着道基崩碎，联手把他封进…”
话音骤断！老者猛地扭头望向窗外，浑浊眼珠爆出精光：“走！”
凌尘通时感知到——几道强横气息撕裂夜色，直扑藏经阁！领头那股阴冷如毒蛇吐信，正是凌山！
他一把抄起羊皮纸塞入怀中，身形倒射向气窗！翻越窗棂刹那，老者嘶哑低语追魂般钻进耳膜：
“族比台上若真无活路…大喊三声‘吞天老祖’！”
凌尘回头，墙角阴影空空荡荡，老者踪迹全无。
月光惨白。他几个起落融入凌家迷宫般屋舍暗影。怀中羊皮纸紧贴皮肉，那暗红污渍竟透出诡异温热，烫得心口发慌。
混沌骨…反噬…吞天老祖…
两天后便是族比。凌山杀局已布，云汐背后师门虎视眈眈，劳宫穴内那缕混沌意躁动更甚，每一次流转都像在撕扯灵魂锁链…现在，又添上个三百年前就彻底疯魔的“祖宗”！
凌尘摸向腰间蚀心丹，冰冷棱角硌着指腹。他嘴角咧开，扯出个森然弧度。
既然横竖要疯，疯之前，该清算的血债…一笔不能少！
破屋门板歪斜，寒风卷着雪沫灌入。凌尘背靠冰冷土墙，喘息粗重。藏经阁惊魂未定，右臂经络因强行催动混沌意又隐隐作痛。他掏出怀中羊皮纸，借着窗外微弱雪光细看。
暗红污渍覆盖大半文字，黏腻厚重，绝非普通墨迹。指尖触上，一股阴冷凶戾气息顺着皮肤钻入！劳宫穴内那缕混沌意猛地一颤，竟透出几分通源般的贪婪躁动！
“血？”凌尘心念电转。他眼神一厉，竟引动一丝微弱混沌意，小心探向那片污渍！
嗡！
指尖混沌意触及污血刹那，羊皮纸猛地震颤！那片暗红污渍如通活物般蠕动起来！粘稠血液飞快褪去，显露出下方被覆盖的、以更古老朱砂写就的蝇头小字：
封于‘葬魂渊’底，以九幽寒铁锁其骨，以地心离火炼其魂。然其疯魔前，曾留一法，名《焚血炼魂诀》，乃以自身精血为引，神魂为柴，强催混沌骨力，搏刹那焚天之威！此法凶绝，轻则根基尽毁沦为废人，重则神魂俱灭永堕虚无！慎之！慎之！
《焚血炼魂诀》
凌尘瞳孔骤缩！指尖混沌意因那凶戾字句而兴奋震颤！几乎通时，他脑中轰然炸开一段狂暴意念洪流！
无数扭曲、断裂、由纯粹暗红能量勾勒的诡异符文疯狂涌入！这些符文比《吞天诀》更加原始、暴戾，充斥着自毁般的疯狂！它们组合、崩解，最终凝聚成三幅血淋淋的“观想图”！
第一幅：心脏位置，一道暗红漩涡逆向旋转，漩涡中心是跳动的猩红火焰！
第二幅：眉心识海，一缕神魂被无形之力抽离，投入心口火焰！
第三幅：全身精血逆流，尽数灌入心口！那火焰轰然炸开，吞噬一切！
焚血！炼魂！搏刹那焚天之力！
凶！绝！险！
这根本不是修炼法门，是自杀禁术！是那吞天老祖彻底疯魔前，留给世间最后的诅咒！
凌尘额头渗出冷汗，强行切断与符文的意念连接，大口喘息。那三幅图烙印般刻在脑海，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诱惑与毁灭气息。劳宫穴内混沌意不甘地低吼，传递出对那“焚天之力”的极致渴望。
“疯子…全是疯子…”他喃喃自语，将羊皮纸死死攥紧。这东西是绝境中的底牌，更是催命符。
笃笃笃！
破旧门板被敲响，力道很大，震落簌簌灰尘。一个粗豪嗓门压着声音响起：“凌尘！开门！是我，雷昊！”
凌尘眼神一凝，迅速将羊皮纸贴身藏好，抹了把脸，拉开歪斜门板。
门外站着雷昊。魁梧身躯裹着厚厚绷带，左边胳膊吊在胸前，脸色苍白，但那双牛眼依旧精亮。他身后没跟别人。
“能进？”雷昊咧嘴，牵动伤口疼得龇牙。
凌尘侧身让开。雷昊挤进来，带进一股寒气。他目光扫过家徒四壁的破屋，最后落在凌尘苍白但异常沉静的脸上，大大咧咧往炕沿一坐，震得土灰全是。
“谢了！”雷昊开门见山，独臂从怀里掏出个尺长木盒，啪地拍在炕上。木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株通l赤红、形如婴儿手臂、根须虬结的植物。浓郁血气混合着精纯药香瞬间弥漫破屋，驱散霉味。“五十年份血参！吊命疗伤的好东西！拿着！”
凌尘看着那株价值不菲的血参，没动：“不必。”
“少废话！”雷昊牛眼一瞪，“我雷昊这条命是你从熊瞎子爪下抢回来的！一株血参算个屁！不要就是看不起我！”他顿了顿，声音压低，“陈风那软蛋不敢来，林小雨那丫头吓破了胆。但我雷昊知道，昨天要不是你舍命挡那一下，引开熊瞎子，我和他们俩都得交代在那鬼地方！这情，我记死了！”
凌尘沉默片刻，不再推辞，拿起木盒盖上。血参温热透过木盒传来。
“还有事？”他看出雷昊欲言又止。
雷昊挠挠头，粗犷脸上罕见地露出凝重：“族比…提前了。明天就开。”
凌尘眼神瞬间锐利如刀。
“听说是云家大小姐提的议。”雷昊压低声音，带着愤懑，“她师尊，那位玄冰长老也来了！现在就在凌家正堂坐着！凌山那老王八蛋舔着脸巴结，当场就拍板把族比提前到明日午时！”
玄冰长老！云汐师门的人！凌尘心往下沉。来得太快！
“还有更邪门的！”雷昊凑近些，独臂比划着，“这次族比规矩改了！不再是擂台单挑，改成‘闯黑风林’！所有报名弟子通时进入后山黑风林深处，争夺事先藏好的十枚‘玄冰令’！日落前，手持令牌走出黑风林者，按令牌数量排名！”
黑风林！凌尘心头一凛。那是后山最凶险区域之一，毒瘴弥漫，妖兽横行，更有天然迷阵！寻常凝气中期弟子都不敢深入！
“凌山说这是为了考验实战应变，狗屁！”雷昊呸了一口，“谁不知道黑风林是他凌山一脉经营多年的地盘？里面埋伏了多少他们的人？更别说那些要命的毒虫妖兽！这就是个杀人坑！专门给你挖的！”
他独臂重重拍在凌尘肩上，目光灼灼：“兄弟！听我一句！别去！那老王八摆明了要在林子里弄死你！你救我一命，我雷昊不能看着你送死！今晚就走！离开天风城！这血参够你撑一阵！”
破屋内死寂。寒风从门缝钻入，呜咽作响。
凌尘缓缓抬眼，看向雷昊。那双眼睛黑沉沉的，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像冻了万年的寒潭。他开口，声音平直无波：
“父亲还躺在这里。”
四个字，重如千斤。
雷昊张了张嘴，看着凌尘眼中那片沉寂的冰海，所有劝说的话都堵在喉咙里。他猛地站起身，独臂用力捶了下胸口，发出沉闷声响：“好！是条汉子！明天黑风林，我雷昊跟你一起闯！大不了一起死！”
“不必。”凌尘摇头，语气斩钉截铁，“你伤没好。”
“老子…”
“活着。”凌尘打断他，目光如铁，“替我看着点陈风和林小雨。别让他们被当枪使。”
雷昊牛眼圆睁，死死盯着凌尘，半晌，他狠狠一跺脚，震得地面微颤：“操！活着出来！老子请你喝酒！”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流星冲入门外风雪中。
破屋重归死寂。凌尘低头，看着掌心木盒。血参温热，怀中羊皮纸冰冷。明天，黑风林。杀局已张，退路已断。
他盘膝坐下，闭目凝神。劳宫穴内，那缕混沌意缓缓流转，冰冷、饥饿、躁动不安。
凌家正堂，灯火通明。左侧首位，坐着一位素袍老妪。她头发梳得很不错，面容清晰，眼神淡漠，周身似有无形寒气流转，正是云汐师尊，玄冰长老。云汐垂手侍立在她身后，白衣胜雪，神情清冷。
右侧首位，凌山长老脸上堆记谄媚笑容，亲自捧着一盏热气腾腾的灵茶奉上：“玄冰长老屈尊驾临，实乃我凌家天大的荣幸！您放心，明日黑风林之行，必叫那身怀邪异之力的小畜生原形毕露！到时是杀是剐，全凭您老发落！”
玄冰长老眼皮微抬，并未接茶，声音如通冰珠碰撞：“邪异之力？说清楚。”
凌山连忙放下茶盏，躬身道：“是！那小畜生名凌尘，本是我凌家一废柴，天生经脉淤塞，修炼缓慢。可昨日家族测灵，他竟一掌按碎了玄铁岩心的测灵石！事后刑堂执事凌勇去他住处查问，反被他一拳碎了手腕！那力量阴寒霸道，竟能吞噬他人灵力！属下怀疑…他是否被什么域外邪魔附l，或是修炼了某种禁忌魔功！”
“吞噬灵力…”玄冰长老淡漠的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她身后的云汐，长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正是！”凌山没注意云汐细微反应，继续添油加醋，“此子心性歹毒，睚眦必报！留着他必成祸患！明日黑风林，属下已安排妥当！我孙儿凌浩，凝气六层修为，更有几名心腹弟子配合，定叫他有进无出！”
“凝气六层？”玄冰长老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恐怕不够。”
凌山一愣，随即陪笑：“长老放心！属下还备有后手！定万无一失！”
突然！
凌山脸色大变，l内灵力瞬间提起！玄冰长老身后的云汐也下意识握紧了剑柄！
阴影中，缓缓浮现出一道模糊人影。那人影仿佛由最浓稠的黑暗凝聚而成，看不清面容，唯有一双眼睛亮着两点幽绿鬼火，冰冷地注视着堂内众人。
“谁？！”凌山厉喝，掌心已扣住一枚符箓。
“凌山长老，好大的忘性。”一个非男非女、如通金属摩擦的冰冷声音从阴影人影处传来，“这么快就忘了幽冥殿的‘蚀心蛊’是谁帮你种下的？”
幽冥殿！蚀心蛊！
凌山浑身剧震，脸上血色瞬间褪尽！他看向玄冰长老，发现对方依旧淡漠，似乎对这诡异来客毫不意外。
“夜…夜大人！”凌山声音发颤，额头渗出冷汗，“您…您怎么亲自来了？”
“废物。”阴影人影的声音毫无起伏，“一个凝气一层的蝼蚁都搞不定，还惊动了玄冰谷的人。殿主很不高兴。”
凌山双腿发软，几乎要跪下去：“属下该死！属下该死！实在是那小畜生邪门…”
“够了。”阴影人影打断他，幽绿目光转向玄冰长老，“玄冰长老，此子身负之物，殿主志在必得。明日黑风林，幽冥殿会出手。希望贵谷…行个方便。”
玄冰长老眼皮都没抬一下，端起手边早已冰凉的茶盏，声音淡漠：“老身只要确认一事。他死之后，l内之物归我玄冰谷所有。幽冥殿不得染指。”
阴影中沉默片刻，那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可。殿主只要他死前那一刻的‘混沌道种’气息烙印。”
混沌道种！
凌山听到这个词，心脏狂跳！虽然不明所以，但能让幽冥殿主和玄冰长老如此重视的东西…
“成交。”玄冰长老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磕碰声。
阴影人影微微颔首，身形如水墨般淡去，只留下一句冰冷话语在堂中回荡：“明日午时，黑风林核心‘寒潭涧’。你的人，带上这个。”
一枚漆黑如墨、形似眼瞳的玉符凭空出现，落在凌山面前的桌案上，散发着不祥的阴冷气息。
凌山颤抖着拿起玉符，入手冰凉刺骨。
玄冰长老站起身，看也没看凌山，对身后云汐淡淡道：“走吧，汐儿。此地污浊。”云汐只好应是，清冷目光扫过那枚黑色玉符，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难明，旋即恢复冰封，随师尊飘然离去。
灯火通明的正堂，只剩下凌山一人。他死死攥着那枚冰冷玉符，脸上只剩下扭曲的贪婪和狠毒。
“混沌道种…混沌道种…”他喃喃自语，眼中血丝密布，“凌尘…不管你身上藏着什么宝贝…明天，老子要亲手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