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截钢刀还卡在树干上,冷飕飕的反光,正好照着地上没干透的血印子,烫人似的杵在每个杂役弟子的眼窝里。
周玉明还坐在地上没挪窝,抱着胳膊,哎哟哎哟地叫唤。眼珠子呢?却眯缝着一条线,滴溜溜地把四周那帮人的脸色看了个清清楚楚。
秦远这小子,刚才窜出去跑路,这阵子怪异的死静像根绳儿,又把他硬生生扽了回来。蹲在周玉明旁边,手一会儿搓一会儿放,脸上那表情——操,想扶不敢扶,都快憋出内伤了!
“玉明啊……”秦远喉咙发干,咽了口唾沫,那眼珠子就在周玉明“断”了的膀子和刀疤脸喷血的地儿来回窜。“要不…石凳?地上忒凉?”声音都发飘。
“嘶——嗬嗬!使不得!!”周玉明嗓门猛地拔高,抽着冷气,好像疼得魂儿都飞了,“一动就要命!骨头茬子怕不是顶出来了…秦管事哇,这要是落下残疾…宗门后厨的泔水桶都没人给倒了哇!我这辈子啊…”说着,声儿都带上哭腔了,是真他娘的“情真意切”。
可落在边上那些杂役眼里?
嗬!变天了!刚才那刀疤脸啥凶样?钢刀都他娘的干劈叉了!这小子,就只是“胳膊可能断了”?再看看那边喷血倒飞出去的刀疤脸…邪门!透着股子邪乎劲儿!
有个愣头青杂役,壮着胆子蹭过来,指着树杈上的断刀片子,舌头打结:“周…周师兄…那刀…你撞撞断的?”
周玉明立马瞪大了眼,疼得龇牙咧嘴:“扯淡!我这小身板儿能撞断钢刀?风一吹就倒的主儿!是这位好汉自家力气忒大,使过了头,刀崩了!反噬啊兄弟,不信瞅瞅我这膀子…他都吐成那样了…够惨了…”说得一本正经。
越描越黑!
众人心里头那鼓擂得更凶了!操,反噬能喷着血往后飞?刀疤脸,凡身九锻的铁柱子,结实着呢!周玉明?一个打杂货色,能把人反伤吐了?鬼扯!
“妖…妖法…”有人嘀咕,声音压得蚊子哼哼,眼神儿直发颤,脚后跟蹭着地上的砂石往后挪了小半步。
“不像吧?”另一个杂役犟嘴,可那底气,就跟那槐树叶子似的飘。“周师兄不就天天在杂役区混吗?摸鱼,研究蚂蚁窝…整个一混吃等死的玩意儿,哪会那玩意儿?”
“可…可刚才那动静…”
嘀咕声跟开了锅的沸水似的,咕嘟嘟往外冒。周玉明耳朵竖着听,心里头那叫一个美!要的就是这个劲儿!越玄乎越好!越让人摸不着底细,往后这鱼,才摸得心安理得,美滋滋儿!
他故意唉声叹气,想撑着爬起来:“得…得…算老子走狗屎运吧…那哥们自个儿没留神……秦管事哇,贡献点那个事儿……”
“有!必须有!”秦远像被针扎了屁股,猛一拍大腿,蹦了起来!“立马!我立马去禀报关执事!就说你周玉明一人挡群匪,身负重伤!五十点?操,再加二十点都该你拿!”嘴里头唾沫星子乱飞,话没撂完,整个人又一阵风似地刮跑了。这回路是真跑,鞋差点都甩掉一只!他不敢再待了!
周玉明瞅着他后脑勺儿,暗地里嘴角一撇——才七十点?亏了!早知道让那刀疤脸多喷两口血花儿,喷得场面再大些就好了!
正美滋滋琢磨着咋把这“垂危”的戏码再演得像点儿,他猛地觉出味儿来。周围杂役们那眼神…全变了!之前的轻蔑、嘲笑?早他娘喂了狗!全换成了一种…小心翼翼、贼头贼脑的打量。像看啥稀罕的灵兽,又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瞧里头烫手的山芋,好奇得要死,又不敢真凑过去摸一把。
送水杂役挑着水桶过路,脚底下一滑,一个狗啃泥眼看要摔瓷实。周玉明心里那叫一个急,身子下意识就想动…猛然又惊醒——老子胳膊“断”着呢!“动弹不得”,只能干瞪眼,瞅着那哥们儿“噗通”一声砸地上!
“哎呦…对不住哇兄弟,”周玉明一脸“懊丧”,“胳膊它…不争气哇!想拉一把都没法子…”那语气,跟真事儿似的。
那摔地上的杂役,龇牙咧嘴爬起来,嘿,非但没恼,反而跟见着亲爹似的使劲儿摆手:“没!没!不干周师兄事!我自个儿眼瞎!您赶紧歇着您老贵l!”说完一把抄起水桶,兔子似的颠颠跑了,逃跑的姿势看着比挑水还费劲,差点又绊一跟头。
周玉明差点没乐出声儿,正准备再扯着嗓子嚎几声,把这“病重”的范儿坐实了,眼角却瞟见不远处,几个杂役凑一块儿,对着他的方向指指点点,嘴巴啧啧有声。
“我就说吧!周师兄这人不简单!”一个尖脸杂役压着嗓子,神叨叨的,“前阵子让宗门后山那疯灵兔撞了个大屁墩儿,那兔子反把自已撞厥过去了,邪不邪?”
“对对!”另一个使劲点头,唾沫星子差点溅别人脸上,“还有上回,清扫主殿那回!他说一阵邪风把他刮趴下了,结果呢?房梁上一块松了的琉璃瓦,‘哗啦’掉下来!要不是他趴得及时,那大瓦片子正正砸脑袋上!天灵盖都得开瓢!”
“嘶…照你们这么说…周师兄这…这是山沟里头爬出来的真神仙?搁咱这破地方扮猪吃虎玩儿呢?”
“肯定啊!这不明摆着么!硬扛钢刀,毫发无伤!敌人喷血倒飞!这不是高人,什么算高人?!”
这帮人脑洞越开越扯淡,从“狗屎运”一路飙升到“老神仙下凡”。周玉明憋着笑,肚子都快抽筋儿了。悄悄挪了挪腚,装得更虚了点。心里那算盘珠子拨拉得噼啪响——稳了!“深不可测”这潭浑水算是搅起来了!往后这宗门杂役处,还不是老子的安乐窝?
正得意着。
“哒哒哒…”
山道那头,又传来一串脚步声,沉得很。周玉明心里咯噔一下,还当是黑风寨的杀了个回马枪,猛地一抬脖子!结果——操!是外门巡山的几个煞星,估摸着是被刚才那鬼哭狼嚎的动静招来的。
“咋回事?!”领头那个国字脸,眉毛拧成个疙瘩,眼神跟刀子似的划过地上血印子、树上嵌的断刀片子,脸“唰”就阴了,“谁他娘喊杀人?!”
杂役们立马炸了窝,七嘴八舌,抢着倒豆子:
“黑风寨!黑风寨的杂碎!”
“刀疤脸领头!十来号人呢!”
“全仗着周师兄!钢刀劈下来!纹丝不动啊!”
“高人!周师兄是高人!”
“这会儿还重伤趴窝起不来呢!!”
添油加醋,唾沫横飞。
国字脸外门弟子听得两眼发直,记脑袋浆糊。眼神挪到还半躺着的周玉明身上:捂着手臂,脸煞白。看看那崩裂的钢刀,再看看记地发黑的血污……他脸上那疑惑慢慢被一种更古怪的东西代替了,像钩子,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你,叫周玉明?”他走到跟前,居高临下,那股审视的劲儿,能把人衣服扒一层皮下来,“杂役处那个…混日子的货?”
周玉明“虚弱”地点点头,还假模假式咳了两声:“是…在下…师兄您……”
“刚才的事儿,我会一字不落报给长老知晓。”国字脸打断他,声音硬邦邦的,“不过小子…你最好盼着黑风寨那帮龟孙子没说谎!要不……”话故意留了半截,没说破。但那眼神里的意思,周玉明门儿清:等着瞧!有你好看!
周玉明心里冷笑,脸上立马堆起十二分的憋屈:“师兄明鉴啊!天大的冤枉!真真是意外啊…这倒霉催的意外…”那语气,真得都能挤出眼泪花儿。
国字脸鼻孔里哼了声,没再言语,只是拿那淬了冰碴子的眼神又重重剜了他一下,这才带着人奔矿道里头查看去了。周玉明心里透亮儿:这事儿,捂不住了。肯定得捅到上边儿去。麻烦?只怕更多。
悄悄松了一口气,往旁边硬邦邦的石凳上挪了挪腚——躺太久,腿都麻了。丹府里那簇象征着血契印的火苗,依旧安稳地烘着。刚才那点“消耗”,挠痒痒都不够。
日头钻过老槐树叶子缝隙,几道光柱落下,正好戳在周玉明那张“苍白虚弱”的脸上。嘴角?好像有根筋跳了一下。他手捂着“伤臂”,指肚在那印记残留的微温上轻轻蹭过。
腮帮子肉,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得嘞。
往后这青石板上,怕是消停不了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