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的走廊飘着消毒水的味道,冷得像冰。林晚攥着证物袋里的胸针和剪报,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接待她的赵警官坐在办公桌后,眼角那道疤在日光灯下泛着浅白,像条没愈合的伤口。他翻档案的动作很慢,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发出“沙沙”的轻响,像在翻动三十年前的尘埃。
“1987年的案子?”赵警官把档案推到她面前,纸页上“沈清”两个字的墨迹已经发灰,“当时确实定的自杀。”他用指腹点了点卷宗里的“结案理由”,“没有打斗痕迹,现场只有她一个人的脚印,而且……”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报案人是她妹妹沈曼,录口供时说姐姐因为失恋,情绪一直不稳定。”
“可沈曼后来失踪了。”林晚把剪报推过去,边缘的虫蛀痕迹在灯光下像无数个小眼睛,“而且这枚胸针,刻着‘周’字,和当年的车间主任周志国有关。”
赵警官拿起胸针,对着光转了转,银质的银杏叶在他掌心反射出细碎的光。“这是纺织厂的老物件。”他忽然笑了笑,眼角的疤跟着动了动,“八十年代末给先进职工发的,每枚都刻着姓氏,算是种荣誉。”他起身往档案室走,皮鞋踩在水磨石地上,发出“噔噔”的响,“不过你说的周志国,确实有问题。”
几分钟后,他拿着份复印件回来,纸页边缘卷着毛,像是被反复翻阅过。“沈曼的户籍记录里有个备注。”赵警官把复印件摊开,上面的打印字迹已经模糊,“1987年7月,她在市一院让过流产手术。”
林晚的目光落在签名处——“沈曼”两个字,笔画和户籍册上的一模一样,只是收尾处带着点颤抖的弯钩,像只蜷起的手。手术日期清清楚楚地印在上面:1987年7月23日,距离沈清坠楼刚好一个月。
“孩子父亲的信息是空的。”赵警官的手指敲了敲“家属信息”那一栏,空白处被笔尖戳出几个小坑,“但当年细纱车间的主任,叫周志国。”他又翻开另一份档案,里面夹着张褪色的工作照——男人穿着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领上别着枚银杏叶胸针,针脚处的“周”字刻得很深,在黑白照片上是个清晰的凹痕。
林晚的呼吸突然停了。照片上的周志国,眉眼间和周明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眼神更沉,嘴角抿成条冷硬的线。她想起母亲日记本里那页被撕去的纸,剩下的半页上,用蓝黑墨水写着:“他说会负责的,可镜子里的人,为什么在哭?”
“周志国当年是厂里的红人。”赵警官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据说和不少女工走得近,但没人敢说什么。沈清坠楼前,有人看见她和周志国在车间吵架,具l吵什么不知道,只听到‘镜子’‘染料’这两个词。”他顿了顿,补充道,“后来周志国升了副厂长,九十年代初就辞职下海了,现在是周氏集团的董事长。”
周氏集团。周明的公司。
林晚的指尖抚过复印件上的“沈曼”,突然想起母亲病历本上的日期——1987年8月15日,距离流产手术不到一个月。母亲那天去让产检,怀的是她,可一个月前,她刚让过流产手术。
两个孩子?还是……母亲在撒谎?
“沈曼的口供有问题。”赵警官突然说,“她报案时说沈清‘失恋’,可我们查遍了厂里的记录,沈清根本没谈过恋爱。而且她描述的坠楼细节,和现场勘查有出入——她说沈清是头朝下落的,但法医鉴定显示,坠楼时是侧身着地。”
林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母亲为什么要撒谎?是为了保护谁,还是被谁威胁?她想起镜中沈清的影子,想起母亲外套上的污渍,想起那面刻着“周志国”的小圆镜——所有碎片突然拼出个可怕的轮廓:沈清发现了周志国的秘密,可能和“染料”有关,而沈曼怀了周志国的孩子,她的流产,会不会也和这场阴谋有关?
赵警官把复印件递给她:“这案子当年确实有疑点,但没证据。如果你能找到更直接的东西……”他指了指证物袋里的胸针,“比如能证明周志国在现场的证据,或许能重审。”
走出警局时,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林晚把复印件折好,塞进贴身的口袋,纸页的边角硌着肋骨,像块发烫的烙铁。她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话,“镜子里的人在哭”——那面小圆镜里映出的,会不会是母亲自已?是她看着镜中失去孩子的自已,看着即将被周志国灭口的姐姐,在绝望里写下的这句话?
街角的银杏树叶被风吹得打转,像天台上那些干枯的梧桐叶。林晚摸了摸脖颈的痣,那里的温度比平时更高,仿佛有个声音在说:再往前一步,就能看到真相了。而那真相,或许就藏在周志国和那枚刻着“周”字的胸针里,藏在母亲两次怀孕的秘密里,藏在三十年前那个被谎言覆盖的天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