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曼青绣坊 > 胸针上的“周”

老宅门口的青石板被晒干了,泛着灰白的光。林晚刚走到巷口,就看见辆黑色轿车停在雕花木门旁,车窗贴着深色的膜,像只伏在暗处的兽。一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站在台阶上,裤脚熨得笔挺,手里捏着份文件,指尖在封面上无意识地敲着。
听见脚步声,男人转过身。他约莫三十岁,眉眼很深,鼻梁高挺,只是嘴角的笑显得有些僵硬,像被模具压出来的。“林小姐?”他递来张烫金名片,指尖修剪得干净,指甲缝里却嵌着点暗红的灰,“我是周明,周氏集团的,负责这片区域的旧改项目。”
林晚的目光没落在名片上,而是被他衣领别着的东西吸住了——枚银质胸针,造型是片舒展的银杏叶,叶瓣的纹路刻得极细,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这胸针的样式,和她钥匙串上的银杏吊坠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针脚处刻着个模糊的字,凑近了才看清是“明”。
“这栋老宅在规划范围内。”周明的目光越过她的肩,扫了眼敞开的门缝,“想和你谈谈赔偿方案,价格好商量。”他的视线在门框内侧顿了顿,像被那道刻痕勾住了。
“我暂时不考虑卖。”林晚把名片塞进帆布包,指尖触到包里那面小圆镜的铜边,冰凉的触感让她定了定神。她侧身想开门,周明却往前半步,不动声色地拦住了去路。
他的西装上沾着点泥土,鞋跟缝里嵌着草屑,不像刚从写字楼来的。“林小姐,这栋老宅……”周明的话顿了顿,喉结滚了滚,眼神再次扫过门框上的刻痕,那道被指甲反复刮过的白痕在他眼里晃了晃,“有些年头了吧?我听附近的老人说,以前出过事?”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特意提起“出事”,是知道沈清的事,还是在试探?她没接话,抬手推开他的胳膊,力道比自已预想的大。周明踉跄了下,脸上的笑容彻底散了,眼底掠过一丝阴翳。
林晚径直走进屋,反手关门时,余光瞥见周明抬手摸了摸衣领的胸针。他的指尖在“明”字刻痕上反复摩挲,力度大得指节泛白,像要把那字从银片上抠下来。指腹蹭过金属的轻响,隔着门板隐约传来,和门框刻痕被刮擦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刺得人耳膜发紧。
门“咔嗒”落锁的瞬间,门厅里的挂钟突然“当”地响了一声,惊得林晚回头——指针又卡在了三点十七分,钟摆悬着,像被冻住的泪滴。
当天晚上,林晚躺在床上,周明胸针上的“明”字总在眼前晃。那枚银杏叶胸针,和她找到的半枚刻着“周”字的胸针,会不会原本是一套?她翻身下床,走到梳妆台旁,白天被周明打断的念头又冒了出来——母亲的遗嘱提过“梳妆台后”,或许还有没找到的东西。
她的指尖顺着梳妆台后壁摸索,木头的纹理粗糙,积着层薄灰。摸到右侧第三块木板时,指腹突然陷下去半寸——是松动的。林晚屏住呼吸,用指甲抠住木板边缘往外撬,“咔”的一声轻响,积在缝隙里的灰簌簌落下,呛得她咳了两声。
木板后是空的,一股混合着樟木与铁锈的气味涌了出来。她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束里浮着半张剪报,还有枚银质胸针,正躺在绒布衬里上。
林晚先抓起剪报。边缘的虫蛀痕迹和阁楼找到的那半张严丝合缝,像被人生生撕开又强行拼合。完整的标题在光线下刺得人眼疼:“女工沈某坠楼,警方认定自杀,其妹沈曼失踪”。“沈某”两个字被人用红笔圈过,墨迹晕开成模糊的团,像滴在纸上的血。剪报角落还有行铅笔字,被揉得快看不清了:“619,天台,他也在”。
6月19日,沈清坠楼那天。“他”是谁?林晚的目光移到那枚胸针上。
银质的银杏叶,针脚处刻着个“周”字,笔画深得像刀刻的。最让她浑身发冷的是边缘——暗红色的锈迹结在刻痕里,用指尖蹭一下,那颜色竟没掉,倒像是渗进了金属里。这不是铁锈。林晚猛地想起沈清蓝布衫袖口的痕迹,想起母亲外套内侧的污渍,胃里一阵翻涌。
这枚刻着“周”字的胸针,和周明衣领上的“明”字胸针,分明是父子俩的物件。周明的父亲,正是沈清的车间主任周志国。
就在这时,“当——”
挂钟突然响了,沉闷的钟声撞碎了屋里的死寂。林晚抬头,指针正死死卡在三点十七分,钟摆晃得幅度极大,铜锤砸在钟身的声音像在敲人的骨头。
她下意识看向梳妆台的镜子。镜面蒙着层薄尘,映出她发白的脸,脖颈上的痣在光线下像颗凝固的血珠。
然后,她看见镜中的门。
大门外站着个影子,身形挺拔,穿件深色西装——是周明。他没走。月光从他身后照过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蛇缠在门框上。
最让林晚头皮发麻的是他手里的东西。
那是面圆形的镜子,边缘包着磨损的铜边,镜面被月光照得发亮。周明正举着镜子,对准老宅的窗户,像是在透过镜子往里看。镜面反射的光在镜中晃了晃,恰好落在林晚脖颈的痣上,像道冰冷的视线。
林晚猛地后退一步,撞到梳妆台,那枚刻着“周”字的胸针从手里滑落,“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镜中的周明似乎笑了。他举着镜子的手没动,另一只手又摸向衣领的胸针,指尖在“明”字上反复摩挲,动作和傍晚在门口时一模一样。
挂钟还在“当、当”地响,三点十七分的钟声像是没有尽头。林晚盯着镜中的圆镜,突然想起沈清纸条上的话——“镜子里的人,说他会来”,想起母亲日记里被涂抹的字迹——“别让他看见镜子”。
原来周明举着的这面镜子,和沈清的小圆镜一样,都藏着秘密。它是眼睛,是证据,是三十年前那场罪恶的见证者,此刻正被周明握在手里,对准了她。
镜中,周明举着镜子的手又抬高了些,镜面的光扫过梳妆台,扫过地上的胸针,最后停在林晚惊恐的脸上。而他衣领上的银杏叶胸针,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与地上那枚刻着“周”字的胸针,像两颗遥遥相对的星,在黑暗里亮着,映出所有藏不住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