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的大门是黑的,有一种被无数人血浸润过的暗沉。
门口的番子百无聊赖地站着,看见陈默走近,并未阻拦,只是那双死人一样的眼睛在他身上过了一遍。
陈默递上王安的手令。
领头的番子头目接过,用长长的指甲刮了下令上的朱砂印,确认无误。
他斜睨着陈默这张过分年轻的脸,喉咙里发出一串黏腻的笑声。
“司礼监的陈公公?稀客啊。”
“我们这诏狱,腌臜地儿,别污了您这司礼监出来的贵人。”
陈默没接他的话茬,只平淡地陈述。
“王公公有令,我来看一眼昨夜的刺客。”
他特意加重了“王公公”三个字。
番子头目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神仙打架,他这小鬼没必要掺和。
他不再多言,朝旁边一挥手。
一个低眉顺眼的番子立刻上前,领着陈默往诏狱深处走。
越往里走,空气就越粘稠,一股铁锈、霉菌混合着烂肉的味道,霸道地往鼻子里钻。
两侧牢房里偶尔传出几声压抑的呻吟,但很快就没了下文,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最深处,一间单独的囚室。
小玄子就蜷在角落的烂草堆里,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团被丢弃的垃圾。
听到动静,他费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珠在看清陈默的脸后,瞬间布记了血丝。
“是你!”
他嗓子已经喊哑了,声音像是破风箱。
“你骗我!骗子!”
他想扑过来,腿上的伤让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哀嚎,整个人重重摔回草堆。
“狗洞呢!你说的狗洞在哪儿!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陈默让引路的番子退到远处,自已推开牢门,走了进去。
牢门在他身后合上,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光亮。
“计划,出了些岔子。”
陈默蹲下身,语气温和得像是在道歉。
“岔子?”
小玄子笑了,笑得眼泪混着血污淌下来,在脸上冲开两条泥泞的沟。
“我被抓了!腿也断了!这就是你他妈的岔子?!”
“我们都小看了魏忠贤。”
陈默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被背叛的愤恨。
“我没想到,东厂的狗来得那么快!他们根本没去救火,而是直接围了哕鸾宫!”
“这不是抓捕,这是陷阱!是魏忠贤早就布好的局,等着我们往里跳!”
技能反馈的不是具l的想法,而是一种更底层的情绪洪流。
在狂怒与恐惧的表层之下,陈默看到了一个濒临破碎的灵魂。
这个灵魂最渴求的,不是生,而是意义。
他可以死,但不能死得像个愚蠢的笑话。他需要一个足够宏大的理由,来支撑他正在承受的、地狱般的痛苦。
陈默捕捉到了这一点。
他没去安抚,反而将刀子捅得更深。
“这是陷阱,一个针对杨大人的陷阱!”
他盯着小玄子的眼睛。
“魏忠贤要的不是真相,他要的是你这张嘴!”
“他会用尽东厂所有酷刑,把你变成一滩烂肉,然后逼你在伪造的供词上画押,指认是杨大人主使你谋逆!”
“不!我没有!”小玄子惊恐地尖叫。
“你没有,但你的供词会有!”
陈默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你只要扛不住,签了字,杨大人就会万劫不复!你哥哥,还有我们所有人,都会被你一个人拖进地狱!”
“我不会说的!我死都不会说!”小玄子崩溃了,用头撞着潮湿的墙壁,发出“咚咚”的闷响。
“我知道。”
陈默的声音又变得温和,他伸出手,按住了小玄子颤抖的肩膀。
“我知道你骨头硬,但我们不能赌。”
“为了大局,为了杨大人,更为了你哥哥……”
“我们需要你,把这出戏,演到最后一幕。”
“我们需要你,成为一个英雄。”
英雄?
这个词让小玄子停止了自残,他茫然地抬起头。
“一个用自已的死,来彻底粉碎魏忠贤阴谋的……畏罪自杀的英雄。”
畏罪自杀?英雄?
两个词在他混乱的脑子里炸开,溅出扭曲的火花。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攥住陈默的衣角。
“公公……我该怎么让?我怎么才能……保护我哥,保护杨大人?”
陈默缓缓站起身,环视这间肮脏的囚室。
“他们能打断你的腿,能撕烂你的皮肉,能把你折磨得不成人形。”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重。
“但有一样东西,是魏忠贤,是这东厂,是任何人都拿不走的。”
“你的意志。”
他俯下身,在小玄子耳边,吐出最后的低语。
“你哥哥托我带话给你。”
“他说,被敌人按在审讯席上敲骨沥髓的,是懦夫。”
“为了守护大义,亲手为所有秘密拉上帷幕的,才是死士,是英雄。”
“是敌人……永恒的梦魇。”
“亲手……拉上帷幕?”小玄子喃喃自语,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点骇人的光。
“他希望你,走得像个男人。”
“他会亲自为你收尸,为你立碑。杨大人会照顾好你的家人,一辈子衣食无忧。”
“你的名字,会被我们所有人记在心里。”
“你不是畏罪。”
“你是……成仁。”
说完这四个字,陈默再没看他一眼,转身拉开牢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沉重的铁门“哐当”一声合拢,将两个世界彻底隔绝。
走出诏狱,阳光刺眼。
陈默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叮!支线任务:清除隐患,已完成!】
【判定:目标在自我意志驱动下选择献身,价值最大化,结算评价:完美!】
【奖励:系统资金1000两!】
【当前余额:900两。】
【系统评语:优秀的猎手,擅长让猎物心怀荣耀地走进陷阱。】
【洞察人心】这个技能,物超所值。
他迈开步子,走向东厂大门。
就在他一只脚即将迈出那道分割生死的门槛时,一个人影,毫无征兆地挡在了他面前。
像一堵肉墙。
周围喧闹的空气,瞬间被抽空了。
那些原本站没站相的番子,一个个挺直了腰杆,垂手肃立,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来人是个微胖的太监,四十来岁,穿一身普通的蓝色宦官服,脸上堆着佛陀一样和善的笑容,眼睛眯成两条缝。
他只是站在那儿,就成了这片天地唯一的主宰。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
这张脸,他在脑子里摹刻过千百遍。
魏忠贤。
“咱家看这位小公公,面生得很呐。”
魏忠贤笑呵呵地开口,声音又甜又糯,像浸了蜜。
他眯着眼,慢悠悠地打量着陈默。
“不知是司礼监哪位大人的高足?”
“来咱家这东厂,有何贵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