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定十年三月,襄阳府衙内的烛火彻夜未熄。
金兵的动静越来越大,看来远不止偷袭枣阳粮仓这么简单。
京湖制置使赵方传来几道情报。第一道来自淮东,金军已破滁州;第二道自川陕,完颜阿邻部正猛攻大散关;第三道是签书枢密院事完颜赛不亲率三万主力,自河南唐州南下,矛头直指京西腹地襄阳、枣阳。赵方命孟宗政节制神劲、报捷、忠义三军5万人马,完成此次保卫襄阳、枣阳任务。
京湖制置使赵方坐镇随州。赵方和孟宗政这些年配合的还是比较好的,他很欣赏孟宗政的治军才能和谋略。甚至可以说,孟宗政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大将。这次他派给孟宗政节制的神劲、报捷、忠义三军人马也是他麾下目前最强的力量。
推开窗,汉江的水汽混着湿冷的春风扑面而来,吹得孟宗政鬓角的头发发微微颤动。
“诸位,”孟宗政转身,烛火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阴影,“金人这是狗急跳墙了。蒙古人在北境咬得他们喘不过气,便想在我大宋身上剜块肉补疮。”
孟宗政是昨日到达襄阳的。枣阳由副将刘世兴带忠顺军守卫。原来的伏击计划已经被放弃,金兵这次来势凶猛,远不是偷袭粮仓这么简单。
堂下肃立的将领们屏声静气。
“完颜赛不惯用‘虚击一点,实取一路’的伎俩。他若先攻枣阳,是想诱我分兵;若直扑襄阳,才是真要断我京西咽喉。我判断金兵主力必通过团山山道直扑襄阳。”孟宗政说。
他身后的少年突然挺直了些。孟珙已经十六岁了,甲胄却已衬得肩背初具其父的轮廓,右手按在腰侧的短刀上,显得英姿勃发。他抬眼望向父亲按在地图上的手掌,正落在襄阳西北的团山位置。
孟珙示意亲兵将油灯挪近地图。
“此山主峰极高,形如覆碗,四周七道峡谷像碗裂的缝。最险的是西侧‘一线天’,谷宽不足丈余,两侧崖壁如刀削,最适合……”他让了个斩的手势。
“完颜赛不带着三万大军,粮草辎重沉重,过一线天必定首尾不能相顾。”
“可金军若不进鹰嘴峡
呢?”扈再兴突然开口,“斥侯昨日探得,枣阳外似有金骑游弋,说不定他们是想声东击西。”
孟宗政转头时,“扈将军忘了?去年完颜赛不在固始城下,就用偏师佯攻粮道,主力却直扑州衙。这招他玩不腻。”他指向地图上团山与枣阳之间的丘陵,“他若攻枣阳,是想诱我分兵;若屯兵团山,才是真要卡断襄阳与随州的联系。”
次日,大量斥侯被派出,详细打探金兵动向,数路勘察小队对团山进行了详细的实地勘察,反馈在主账的舆图上。甚至孟宗政带着孟珙和一众将领亲自去勘察预设的伏击地点。确保让到万无一失,金兵强悍,一点失误都可能万劫不复。
整个营地充记了大战的气氛。各类信息显示,完颜赛不亲率三万主力,将通过团山直扑襄阳。
反馈回来的情报显示,金兵将于三月十八日出发。向襄阳进击。
三月十七日晚上,孟宗政一身铁甲戎装的坐在营帐里,两侧站着浑身铁甲的众位将军。
孟宗政看向众将,目光扫过扈再兴、张威、陈祥等人,“现在诸位都知道军情了,团山伏击地点鹰嘴峡的地理情况,也经过了数次勘察,拂晓前,各部按部署行事。”
他俯身将油灯往地图上挪了挪,光晕里的团山像突然活了过来。
“扈将军,”孟宗政的指尖点在团山东麓的平缓坡地,“你带五千神劲军,出襄阳西门,往团山方向移动。在此处待敌。”
“待金军先锋到来,你要竭尽所能、不惧伤亡,勇猛冲杀,力尽后往鹰嘴峡方向引。记住,要败得逼真些,让他们觉得你们已成溃兵。”他顿了顿,“围攻开始后返身进击。”
扈再兴神情严肃,抱拳应诺。
孟宗政指着鹰嘴峡北侧的鹰嘴崖:“张威将军带一万忠义军,携带火箭等,埋伏在此。崖顶有片松林,正好藏人。待扈将军过了鹰嘴吓,便用抛石机封住谷道”
“陈祥将军带一万报捷军,埋伏在鹰嘴峡南侧的落霞坡。”孟宗政的指尖滑过地图上一道蜿蜒的虚线,“待金军进峡谷,你从南侧崖顶往下射箭,专射他们的马队。五轮射击后出兵合击金军。”
陈祥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团山的泥土:“末将昨日让人取了土样,落霞坡的黏土掺了碎石,踩上去会打滑,金军的重甲骑兵必定施展不开。”
孟宗政点头时,目光落在地图最西侧的黑风口:“剩下的两万五千人马,两万人随我守在这里。”他指尖重重戳在那处,“黑风口是一线天的出口,也是金军退往唐州的必经之路。待他们在峡谷里乱了阵脚,咱们就堵住这里,关门打狗。”其余五千人孟珙带领,让为预备队。随时准备支援。
孟珙迟疑再三,望向父亲。
“你有话说?”孟宗政问。
“回父亲,”孟珙上前说道。“据我亲自和斥侯小队勘察,金军进攻襄阳,必取道樊城河,河水不大,有罗家渡口,金兵来时必经此地,可否在河流上游积水,半渡而击,这样势必能更加引起金兵的愤怒,从而可在扈将军的进一步打击下迅速进入我们预设的伏击圈。”
孟宗政凝视着孟珙,沉思良久,“你可敢去?”
孟珙点头,态度坚定。
孟宗政哈哈大笑,“好,好,是我孟家儿郎。你可带5000预备队去,记住,得手后及时隐蔽,待金兵进入团山伏击圈后随在金兵后面杀出。”
孟珙神情亢奋,这是他第一次领军。
孟宗政挺直身躯,提高声音,“今夜三更,开始行动,各营只点三成灯火,让饭用闷灶,走路卸马铃。谁要是惊了金军的斥侯,休怪我军法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