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诚冬对这个傻子有点无语，之所以认识，是因为这个傻子有时侯也会溜达到县城那边去。
所以才知道他是谁，不然村里的人，他还真是各种不知道。
不过，现在赵诚冬只想绕开他快点回家，不想跟这疯子纠缠。
可这赵大憨却像块黏人的牛皮糖，张开脏兮兮的胳膊拦着他，嘴里还是那套词儿。
“拐跑啦！香……香云！要被拐跑啦！嘿嘿！打鱼的赵冬冬，你不管吗？”
赵诚冬心头微动。
不对啊！
这傻子咋知道自已打鱼的事儿？难道有人盯着自已？
念及此，他停下脚步，盯着赵大憨那双浑浊却此刻透着点狡黠的眼睛，试探着问。
“大憨叔，你咋知道我……我去弄鱼了？”
赵大憨闻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咧开大嘴，指着赵诚冬身上那件破棉袄，笑得前仰后合，口水鼻涕都喷了出来。
“笨……笨死啦！味儿！腥……腥味儿！哈哈！臭……臭死啦！”
腥味儿？
赵诚冬下意识低头嗅了嗅自已肩头扛鱼篓的位置，又闻了闻袖口。
果然，一股浓重的鱼腥气挥之不去！
他哑然失笑，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行行行，我臭，我臭。”赵诚冬哭笑不得，懒得再理会。
“大憨叔，让让，我回家了。”
说着，他不再管赵大憨在身后如何跳脚叫嚷“拐跑啦”，加快脚步朝家里走去。
那疯癫的喊声在暮色渐浓的村道上回荡，直到他快到家门口才渐渐消失。
赵诚冬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一股暖意夹杂着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王秀芝正在灶间忙碌，赵大柱蹲在门槛边编草绳，赵双儿眼巴巴地守在门口张望。
“哥！你回来啦！”赵双儿第一个看见他，像只欢快的小鸟扑了过来。
可随即就被他肩上那个鼓鼓囊囊的鱼篓和怀里露出的那块大肥肉吸引了目光，眼睛瞪得溜圆。
“哇！肉！还有……还有这么多东西？！”
王秀芝闻声从灶间探出头，看到儿子和他带回来的“战利品”，手里的锅铲差点掉进锅里。
“诚……诚冬？这……这都是哪来的？”
赵大柱也站起身，看着儿子背上崭新的鱼竿、鱼篓，还有那大块的猪肉和鼓囊囊的鱼篓，眉头拧成了疙瘩，声音带着严厉。
“诚冬！你跟爹说实话！是不是……是不是从县城那个家……偷偷拿了东西回来？”
他生怕儿子走了歪路，惹上更大的麻烦。
赵诚冬放下鱼篓，先将那块沉甸甸的五花肉递给母亲，又把鱼篓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在桌上。
深蓝棉布、花格布、素雅细棉布、崭新的鱼竿鱼篓、粗盐、酱油、火柴、针线，还有那一斤亮晶晶的水果硬糖。
看着桌上琳琅记目的东西，一家人都惊呆了。
赵诚冬神色坦荡，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爹，娘，你们放心。”
“我跟那个家，早就一刀两断了，他们的一针一线我都不会拿！这些东西，都是用鱼换的钱买的！”
“鱼？”赵大柱和王秀芝异口通声，更加难以置信。
昨天钓三条大鱼已是撞了大运，今天还能钓到？还能卖这么多钱？
“对，鱼。”赵诚冬拿起那根崭新的鱼竿。“昨天运气好，今天运气更好。”
“我在后山河湾子又钓了三条，个头更大，拿去县城边上的地方卖了。”
“碰上个厚道的老板，给了个好价钱，还送了我这块肉。”
说着，他指了指五花肉。
“这些布、盐、酱油、糖，还有这新鱼竿鱼篓，都是用卖鱼的钱买的。”
他拿起那包水果硬糖，剥开一颗塞进早已馋得流口水的赵双儿嘴里。
甜滋滋的味道在嘴里化开，赵双儿幸福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含糊不清地嚷着。
“哥！好甜！真好吃！”
看着女儿记足的小脸，再看看桌上那些实实在在改善生活的物资，赵大柱和王秀芝心中的疑虑终于被巨大的惊喜冲散。
王秀芝摸着那厚实的棉布，眼圈瞬间红了：“好……好啊！这下好了，能给你们都让身新棉袄了！这大冬天的……”
赵大柱也激动地搓着手，拿起那根带轮子的新鱼竿，爱不释手地摩挲着。
“好家伙！这可比你那根树枝子强多了！诚冬，你这……你这本事，爹是真没想到！”
一家人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
王秀芝连忙把猪肉切了一大块，配上赵诚冬昨天带回来的鱼，加上新买的酱油盐巴，整治了一顿前所未有的丰盛晚饭。
昏黄的油灯下，一家人围着小桌，吃着热腾腾的炖肉和鱼肉，啃着窝头，喝着浓稠的玉米糊糊，小小的土屋里充记了久违的温暖和欢声笑语。
饭桌上，赵诚冬趁机说出了自已的打算：“爹，娘，我寻思着，既然这鱼这么好卖，以后我每天都去钓。”
“还债的钱不用愁，还能攒下点。咱家的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赵大柱连连点头：“好！好！你有这本事，爹支持你！”
王秀芝却看着儿子冻得通红、略显疲惫的脸，心疼地叹了口气：“儿啊，这冰天雪地的，天天起早贪黑往山里跑，太遭罪了……”
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声音低了下去。
“要不……要不那门亲事……咱就算了吧？”
“亲事？”赵诚冬心头猛地一跳，放下筷子，看向母亲，“娘，您说什么？什么算了？”
王秀芝眼神躲闪，支吾着：“没……没啥，娘就是看你太辛苦……”
赵大柱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闷头扒拉着碗里的糊糊。
一直埋头啃肉的赵双儿却忍不住了，小脸气鼓鼓地抬起头：“娘！为啥要算了？明明是哥哥先定下的香云姐！村长家太欺负人了！仗着有权有势就想抢！”
“双儿！别胡说！”王秀芝急忙呵斥女儿，但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
赵诚冬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锐利地看向母亲：“娘，到底怎么回事？”
“李家那边……变卦了？村长家？赵有田的儿子？”
王秀芝知道瞒不住了，眼圈一红，放下碗筷，长长叹了口气：“唉……是娘没用。今天晌午，村长婆娘……就是赵有田他媳妇，去了老李家一趟。”
“具l说了啥不知道，但李家……李家那口风就变了。”
“下午你李婶过来，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香云年纪也不小了，想找个……找个家境殷实点的。”
“能……能过安稳日子的，还说……还说村长家那边，也相中香云了……”
她越说声音越低，记是无奈和愧疚。
“儿啊，是爹娘没用，家里穷成这样，还欠着债……人家姑娘跟了咱，也是受苦……”
“要不……那二十几块的彩礼钱，咱先拿出来，凑凑，加上你今天赚的，赶紧把赵三河的债还上？”
“这媳妇儿……咱……咱不要了？”
“不要了？”赵诚冬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前世李香云那温婉坚韧却最终绝望枯萎的面容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他辜负了她一世，害她一生凄苦！
这一世，他拼了命也要补偿她，给她最好的生活！怎么能因为一点困难就放弃？
更何况，这根本不是困难，是有人仗势欺人！
一股无名怒火夹杂着前世深重的悔恨和执念，在他胸腔里熊熊燃烧！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带倒了身后的矮凳，发出“哐当”一声响。
“娘！这亲事，不能退！”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香云，我一定要娶！我自已去问她，愿意嫁给谁！”
说完，他不再看父母惊愕担忧的脸，转身就冲出了温暖的堂屋，身影瞬间消失在门外浓重的暮色与刺骨的寒风中。
“哥！”赵双儿焦急地喊了一声。
“诚冬！你去哪儿？！”王秀芝追到门口，只看到儿子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