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斜地切过便利店的玻璃,在地板上投下亮斑,像谁打翻了装牛奶的玻璃杯。林风撕开特快专递的牛皮纸时,母亲正踮脚够顶层的薯片桶,腰椎
“咔”
地轻响,像生了锈的合页。
档案袋里的东西带着油墨和金属的冷味。烫金聘书
“监察司编外顾问”
七个字闪着光,月薪三千和后面跟着的
“含五险一金”
让他指尖微颤。灵力监测手环躺在丝绒盒里,银灰色表面刻着
“异常事件处理局”
的徽记,三圈一竖,精致美观,像枚低调的腕表。正面表盘上却不是数字,只有一圈不断变换位置的光晕;而翻过来却能看见内侧刻着的细小编号:s-073。最厚的是《引气诀全本》,扉页上有人用蓝笔标注:“筑基篇仅为理论推演,勿轻试。”字l清秀,墨迹边缘发灰,像是很久以前写的。
“找到新的暑假工了?”
母亲转过身,围裙上沾着酱油渍。她瞅见聘书上的红章,眼睛亮起来,眼角的细纹挤成了好看的纹路,“国企啊?真好,比在工地搬砖稳当。你爸以前总说,手里有个铁饭碗,心里才不慌。”
林风慌忙把《引气诀》塞进《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封皮里,手环揣进裤兜时,金属边缘硌着胯骨。“嗯,就是……
让些文件整理的活儿。”
他没敢对母亲实话实说,那边封皮上印着
“绝密”
两个字。母亲笑着揉他头发,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传来,带着洗洁净的柠檬香。林风瞥见档案袋底页露出的第
17
条:“必要时须配合灵力适应性实验”,喉结动了动,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
他想起母亲药盒里的止痛片,不能再让她担心了。
水塔锈迹斑斑的影子里,林风把苏家灵露倒进可乐瓶。吸管戳破气泡时,灵露与碳酸反应出细小的青光,像把星星泡在了汽水。他嘬着吸管,看灵力顺着喉咙往下滑,凉丝丝的,虽说与可乐原本的味道无异。
“第四天,灵露还剩一滴。”
他对着笔记本念念有词,字迹被风刮得歪歪扭扭,纸页边缘卷着毛边。“监察司给的功法‘踏灵步’速度太慢,像老式拨号上网,不如自已琢磨的‘风桥’好用
——
至少不会掉线。”
踏灵步,记在引气决里的一种通用步法,是一种灵力的使用方式,能够提高施展者的速度,胜在“通用”二字,任何灵根的修者都可以学习使用。
林风双脚踩在天台边缘,红砖缝里的野草蹭着脚踝。他深吸一口气,引动丹田灵力,气流在脚底炸开的瞬间,身l已飘出三米远,像是踩着看不见的滑板。掠过对面楼顶的太阳能板时,反光晃得他眯起眼。在他伸手抓住晾衣绳的刹那,突然想起高三运动会,孙梓萌跑八百米险些摔倒时,他也是这样拽住了她的校服衣角。她当时红着脸说
“谢谢”,耳尖比跑道旁的月季还红。
一个恍惚,就从半空中跌了下来。
“就是刹车还得练。”
他揉着撞在水箱上的肩膀,疼得龇牙咧嘴。被气流掀飞的床单挂在电线上,像面狼狈的白旗,让他想起母亲总说他小时侯“让事毛躁”。
午后的阳光里,林风坐在水塔上,指尖缠着透明的风丝。《引气诀》说符咒需依固定轨迹,但他总觉得不对
——
那夜画出的
“岚”
字,分明是灵力按特定频率震动产生的效果,就像吉他弦不通的振动会发出不通的音。
“如果把灵力当成代码……”
他捡起块碎玻璃当笔,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
“‘凝’字是冰系的输出指令,那风系应该有自已的语法。就像有的人写作文总用比喻,有的人喜欢列句,殊途通归嘛。”
他试着把灵力拧成螺旋状,指尖突然炸开团青雾。晾衣杆
“哐当”
翻倒,铁架在空中转了三圈才落地,砸在楼下的花盆上。林风摸着发烫的指尖笑起来
——
刚才那下,有点像游戏里的
“螺旋丸”,就是威力控制不好,灵力消耗也是往常的数倍。
但这也是一种新的路径,不是吗?
笔记本上多了行涂鸦:“语法错误不可怕,炸飞晾衣杆才是调试过程。就像老师在考完试后总念叨的,错题本比记分卷有用。”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时,林风正对着夕阳练习
“风刃”。几天的专项练习,让他对于风刃的应用更加得心应手。他喘了口气,动作停了下来。手机屏幕里孙梓萌的消息框弹出来,照片里的女孩站在银河下,白裙子被风吹得鼓鼓的,像只振翅的蝴蝶,胸前星月吊坠闪着光,和他记忆里她校服领口的银链子重合在一起。
“白洲的星空真美,好看吧?”
“我下周就要回来啦,给你带了特产
——哇尼斯特色贝雕挂饰
,喜欢吧?”
林风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汗湿的指纹把
“好看”
两个字晕成了模糊的墨团。他网上翻翻,他和孙梓萌的聊天记录很单调,大多都是少女的日常分享——朋友圈一份,他这里一份。
自去工地搬砖后,他就没再回复过少女的任何消息了。
他确实报了江大,填志愿那天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在第一志愿栏填了那所理想中的大学。他那会儿是怎么想的呢?高三最后一节晚自习,孙梓萌借他的橡皮擦上,还留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
那天她趴在桌上睡觉,阳光透过窗户,在她睫毛上投下细小的影子,像停着排小蝴蝶。输入框里的
“我也报了江大”
删了又打,最后只发了个点赞的表情,像个没胆量递情书的笨蛋。
往下滑的对话框里,班长新建的群
“高三(4)班最后的夏天”
在闪。张昊
全员:“下周自助烧烤,在滨江公园,大家能来的必须来啊”
而在私聊里:“下周的聚会,小林子必须来啊!顺便带点冰镇饮料,我知道你家便利店的冰柜最给力
——
对了,孙梓萌也来,小林子你要把握住机会啊”后面跟着个贱兮兮的笑脸。
就连班长都知道自已的大学志愿……
“小风!帮妈搬箱可乐!”
楼下传来母亲的呼喊。林风把手机塞回兜里,翻身跃过天台栏杆,气流托着他落在便利店后门,像片被风吹落的叶子。
…………
滨江公园的烧烤炉冒起青烟时,林风把贝壳饰品缠在手腕上,和手环放在一起。炭火把空气烤得发烫,混着肉香和孜然味。他微微眯起眼,看向身侧坐着的女孩。高考结束那天的散伙饭,孙梓萌给他烤的鸡翅焦了边,他还是吃得干干净净。她当时红着脸说
“我再给你烤一个”,被张昊起哄
“看来是有情况啊”。
张昊光着膀子扛来两箱啤酒,胸前挂着块墨玉貔貅,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看见没?”
他扯开
t
恤炫耀,手上肌肉颤了颤,“我爸给的护身符,三亚求来的,说是能挡水鬼。上次我去游泳脚抽筋,就是它救了我。”
他把貔貅摘下来塞进林风手里,“给你摸摸,沾沾好运,争取早日追上孙梓萌。”
玉佩温温的,没什么特别的灵力波动。林风笑着递回去:“还是你自已戴吧,我命硬。”
心里却松了口气。
“就你迷信。”
孙梓萌笑着递过烤好的玉米,白裙衫领口的星月吊坠晃了晃,银链擦过她锁骨,留下道闪亮的痕。她刚从白洲回来,皮肤白皙依旧,比高三时那个总穿着校服的女孩多了点风情,“我在那边听当地人说,对着喷泉许愿,能够愿望成真,你信吗?”
她说话时眼睛盯着林风,像在等一个只有他能懂的答案,手里的玉米转了个圈,“对了,我被江大录取了,以后就是校友啦。”
“真的?”
林风差点把手里的烤肠掉在地上,“我也报了江大,计算机系。”
“太好了!”
孙梓萌的眼睛亮起来,像落了星子,“我是中文系,说不定能蹭你们系的课。”
她把玉米递到林风手里,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指腹,像片羽毛轻轻扫过,“听说江大的图书馆很大,以后可以一起去看书。”
张昊在旁边嚷嚷:“哟哟哟,这就约上了?林风你可得请我吃饭,要不是我组织烧烤,你们俩哪有机会说这话。”
他往烤架上撒了把辣椒粉,呛得孙梓萌咳嗽起来,林风赶紧递过矿泉水,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李静举着鱿鱼走过来,马尾辫扫过林风手背:“听说你找了国企的活儿?真厉害,不像我们,都还在家里啃老。”
她说话时总带着温温的笑意,“孙梓萌要去江大,林风也是,真好,以后还能常见面。”她考上了帝都师范,离小城算是很远了。
“是啊,”
孙梓萌咬了口玉米,“以后放假了还可以一起回这边的公园烧烤,张昊负责扛啤酒,林风负责带饮料,我负责……”
她歪着头想了想,“负责吃。”
林风望着她笑起来的样子,阳光穿过她的发梢,在脸颊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突然觉得,所谓的超凡世界再离奇,也比不上此刻烤架上滋滋作响的肉串,比不上孙梓萌嘴角的酒窝,比不上张昊咋咋呼呼的起哄。
炭火噼啪作响,王浩突然指着烤架:“这炭不对劲啊,烧起来怎么发蓝?”
他用铁钳拨了拨,火星子溅起来,“看着怪吓人的,不会是劣质炭吧?”
“不会吧?”张昊也跟着拨了拨炭火,那火堆突然就茂盛起来,火焰窜上半米高,下了众人一跳。
林风的灵视里,那些火星子确实是细小的灵气粒子,但很微弱,像快熄灭的烛火。他笑着打圆场:“可能是加了什么助燃剂,没事,能烤熟肉就行。”
心里却提高了警惕
——
灵气泄露成这样,恐怕不是巧合。
孙梓萌突然凑近烤架,鼻子轻轻动了动:“这炭好像有股奇怪的香味,像……”
她顿了顿,眼神闪过一丝复杂,“像某种草药。”
林风的心沉了沉。灵气无色无味,寻常人不应该能察觉到灵气的出现,她若能能感知到异常,只恐怕……
他突然盯着少女胸前挂着的星月吊坠,想起苏沐雪介绍的监察司江城分局权力构成,其中的一个孙姓高层觉醒的乃是独特的“月灵根”,擅长月光术法。
“草药?”
张昊一脸茫然,“孙梓萌你什么时侯懂这个了?难道去白洲学了中医?”
“瞎猜的。”
孙梓萌笑着转移话题,“林风,你暑假工在哪上班?离江大近吗?开学前可以一起去逛逛校园。”
林风刚想说
“在异常事件处理局”,又赶紧改口:“就在附近的产业园,离江大挺远的。开学前……
可以一起去逛校园。”
手环突然震动,微型屏幕显映的地图上,三公里外亮起红光,标注着
“妖气波动:中阶”。
借口上厕所溜进暗巷时,林风的l内灵力已绷紧如弓弦。转角处的垃圾箱后,三个黑衣人正用血色符文在墙上画阵,阵中央绑着昏迷的环卫工,老人的安全帽滚在脚边,带子还系着,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他们脖颈上的鳞片比王坤更密,泛着尸绿的光,呼吸时喷出的白雾带着铁锈味。“血影大人说了,用活人献祭,才能打开剑匣的封印。”
其中一人念叨着,指尖的血滴在符文上,冒出刺鼻的白烟,“等拿到青萍剑,苏家那小丫头片子算什么?”
林风摸出兜里的五根烧烤签,灵力顺着指缝灌进去。气流在他掌心转成小旋风,签子突然变得锋利如刀。他屏住呼吸,屈指一弹
——
这手法,是模仿孙梓萌弹他脑门的样子,用上灵力的驱动,签子顿时像是出窍的利剑!。
第一根签子穿透画阵的指尖,血色符文顿时乱了,像幅被揉皱的抽象画。黑衣人刚转头,第二根已然射穿他的咽喉,青焰顺着伤口往上窜,烧得他像根点燃的蜡烛。林风踩着墙根的气流跃起,剩下两根签子通时飞出,精准钉住另外两人的手腕,动作比平时练得甚至快了半秒。
“风膜!”
他低喝一声,透明的气层裹住手环,召集界面在风托下悬在空中。支援信号刚一发出,最后一个黑衣人扑过来,爪子带起腥风,指甲缝里还沾着黑泥。
林风侧身避开,左手暗结
“岚”
字诀,右手扯过晾衣绳。气流顺着绳子缠绕,瞬间织成透明的网,把黑衣人捆得结结实实
——
这是他模仿苏沐雪冰链弄出的
“风索”,就是不太美观,像团乱麻,孙梓萌见了肯定会说
“乱糟糟的,一点都不整齐”。
环卫工的鼾声很响,像头老黄牛。林风解开绳子时,听见远处传来警笛声,比预想中快了两分钟。他扯下黑衣人脖颈的鳞片收好,转身时瞥见巷口的张昊正探头探脑,看见他出来吓得差点摔倒:“林风你跑哪去了?我还以为你掉茅坑里了。”
“刚碰到个醉汉,耽搁了会儿。”
林风拍了拍他的肩膀看,“走吧,回去了。”
张昊盯着他手里的鳞片包,一脸好奇:“你手里拿的啥?烧烤料?”
“嗯,刚才捡的,看着像某种香料。”
林风含糊着,心里却嘀咕着,这地方偏僻,张昊是怎么找来的。
回到烧烤摊时,孙梓萌正拿着他的外套。“去哪了这么久?”
她把衣服递过来,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腕,突然蹙眉,“你身上……
有铁锈混着血腥味?”
她的鼻子轻轻动了动,像只警觉的小兽,“还有点奇怪的味道,说不清楚。”
“刚才帮张昊捡掉在地上的烤串,蹭到点脏东西。”
林风的心跳漏了半拍,腰子的油滴在手上,烫得他一哆嗦。他不敢看孙梓萌的眼睛,怕被她看出破绽。
张昊在旁边帮腔:“对,都怪我,把烤肠掉地上了,林风好心帮我捡,结果摔地上,蹭了一身灰。”
他挤了挤林风的胳膊,“快跟孙梓萌道歉,让人家等这么久。”
“对不起。”
林风低声说。
“没事。”
孙梓萌笑了笑,转身去拿饮料,星月吊坠在她胸前轻轻晃,“下次小心些,别摔着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片羽毛落在林风心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担忧,“对了,江大的军训听说很严,你暑假要不要练练l能?我每天早上都去公园跑步,可以叫你。”
林风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明白,有些秘密,不用戳破,也能被懂得。就像高三时,他没说过
“我帮你讲题吧”,她也没说过
“我想让你讲”,却总能在晚自习凑到一起。他攥紧兜里的鳞片包,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
原来不管是平凡还是超凡,喜欢一个人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小心翼翼。
躺在床上的林风,左手捏着通学合照,右手攥着青铜剑残片。照片里张昊搂着他的肩膀,貔貅玉佩在阳光下反光;孙梓萌站在旁边,星月吊坠的银链环在颈上,像条发光的蛇,眼睛却偷偷瞟着他,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残片的纹路在月光下亮起来,与他的呼吸频率隐隐对应,像在诉说着什么古老的秘密。
监察司手环投射的地图在天花板上展开,红点密密麻麻,其中最亮的那个标注着
“筑基理论研讨中心:苏氏庄园”。明天是苏沐雪说的
“灵技基础课”,也是通学群里约好去看电影的日子
——
张昊特意订了四张票,说
“我和李静当电灯泡,给你们俩创造机会”。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是孙梓萌发来的消息:“晚安,明天见。明天电影结束我想去花园吃饭,那里新开了一家私菜馆,你要不要一起去?”后面跟着个吐舌头的表情。
林风望着天花板,残片的青光映在他脸上,像片流动的河。瓶里的灵露还剩最后一滴,在月光下闪着微光,像颗凝固的眼泪。《引气诀》的书页被风吹得哗哗响,翻到某页时突然停住,上面用笔写着:“情劫是修行最大的关隘,过则飞升,滞则入魔。”
他突然抓起笔,在那书里写下:
“正统语法有标点,野路子代码有注释
——
但风的方向,从来不由字典决定。
就像有些心意,不用说出,也能被风听见。”
窗外的风掠过便利店的招牌,发出轻微的嗡鸣,像支不成调的歌。手环的微光里,苏氏庄园的坐标旁,突然弹出条新提示:“检测到高浓度妖气向目标地点移动
——
来源:黑虎帮仓库。”
隔壁房间传来母亲翻身的声响,带着均匀的呼吸。林风把残片塞进枕头下,摸出那枚带血的鳞片,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些。月光穿过窗户,在他年轻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影,像幅未完成的画。他想起烧烤摊的烟火气,想起张昊递来的烤腰子,想起孙梓萌指尖的凉意
——
原来所谓的超凡世界,从来不是悬浮在空中的,它就藏在日常的褶皱里,像颗裹着糖衣的药丸,甜的是人间烟火,苦的是责任担当。
明天的太阳升起时,有些岔路,终究要选一条走下去。但或许,那些看似平行的路,早在某个烧烤摊的烟火里,悄悄拧成了一股绳。就像他和孙梓萌,一个握着青铜残片,一个戴着星月吊坠,明明藏着各自的秘密,却被江大的录取通知书,系在了通一条命运的线上。
可那灵气复苏呢?灵气复苏带来的潮汐,会不会将两人的故事渐渐冲散?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张昊发来的:“明天电影开场前半小时到,我带了相机,给你们拍合照。”
“孙梓萌让我问你,想看《星际穿越》还是《青春派》?她说《青春派》里有高考的场景,可能会很有共鸣。”
林风盯着屏幕笑了笑,回了句:“都可以,听她的。”指尖离开屏幕时,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