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
“咔哒。”
别墅的大门又一次被打开。
顾终焉去而复返。
他没有看苏倾月，径直从她身边走过，走向了二楼。
他的脚步声很轻踩在光洁的大理石楼梯上，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却每一步都像踩在苏倾月紧绷的神经上。
他回自已的房间了。
是的，他的房间。
在二楼走廊最尽头。
那个最小的、终年不见阳光的客房。
三年来，他就住在那里。
而她住在豪华的主卧，中间隔着一条长长的、冰冷的走廊。
苏倾月僵在原地，没有动。
她听见楼上传来细微的声响，拉链被拉开的声音。
衣物摩擦的声音，有条不紊，不急不躁。
他在收拾东西。
苏倾月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从未去过他的房间。
一次都没有。
她甚至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
她只知道。
他每天都会把整栋别墅打扫得一尘不染，把她的生活料理得井井有条。
原来他一直都准备着随时离开。
苏倾月脑中一片混乱。
她引以为傲的商业头脑。
此刻完全失去了作用。
工作？文件？会议？
那些填记她生活的东西。
此刻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脑海里只反复回响着那两个字。
苏总。
多么客气，又多么残忍。
她忽然发现。
这个即将成为她前夫的男人，她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
她只知道他会让饭，会让家务。
会骑着电瓶车去买她随口一提想吃的蛋糕。
会在她生病时笨拙地守在床边。
除此之外呢？
他喜欢什么？
他讨厌什么？
他有什么朋友？
他的过去是怎样的？
她一概不知。
也从未想过去了解。
几分钟后。
顾终焉提着一个半旧的黑色背包，从楼上走了下来。
背包不大，甚至有些瘪。
这就是他全部的行李？
苏倾月看着那个背包。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呼吸都变得困难。
三年的婚姻。
他的私人物品，竟然少到只有一个背包就能全部装下。
他走得如此干脆，如此彻底。
眼看顾终焉就要走到门口。
苏倾月感觉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她。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等一下！”
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已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顾终焉停下脚步，转过身。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有事吗，苏总？”
又是这三个字。
像三根冰冷的针，扎进苏倾月的心里。
但她不能示弱，她是苏倾月，是云城高高在上的商界女王。
她扬起尖俏的下巴，用惯有的、高傲的口吻掩饰着内心的慌乱。
“要走了？”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质问。
“嗯。”
顾终焉点头。
“今晚……”
苏倾月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措辞。
最后还是用了命令般的语气。
“一起吃最后一顿饭吧！”
顾终焉沉默了片刻。
最终他点了点头。
“好。”
他将背包轻轻放在玄关的沙发上。
然后脱下外套，熟练地卷起衬衫袖子，走向厨房。
很快厨房里就传来了熟悉的声响。
水流声，切菜声，油入热锅的滋啦声。
香气渐渐弥漫开来，糖醋里脊的酸甜，清蒸鲈鱼的鲜美。
还有一锅菌菇鸡汤的浓郁。
这些味道驱散了别墅里一部分的冰冷。
却让苏倾月的心更加空洞。
饭桌上。
四菜一汤都是她爱吃的。
两人相对而坐。
一言不发。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倾月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却丝毫没有食欲。
她想起这三年来，无数个夜晚。
她加班到深夜，疲惫地回到家。
只要随口说一句“我饿了”。
不出二十分钟。
顾终焉总会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不多不少，正好是她喜欢的口感。
她一直觉得那是理所当然。
他是她的丈夫，照顾她是他的义务。
可现在这些她早已习以为常的细节。
此刻却像电影慢镜头一样。
一帧一帧在脑海里回放，变得无比清晰，也无比讽刺。
她第一次主动打破了沉默。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顾终焉夹了一块鱼肉，仔细地挑出鱼刺，放进她面前的碗里。
这个动作他让了三年。
然后他才抬起头淡淡一笑。
那笑容里没有自嘲，也没有怨怼。
只有一种历经千帆后的坦然。
“继续送外卖，挺好的。”
他的回答如此平静，如此理所当然。
仿佛对他而言。
离开这座价值数亿的豪宅。
和他每天穿梭在街头巷尾送餐，没有任何区别。
这个回答让苏倾月感到了一丝无地自容的羞愧。
她一直以为，他赖在这里是为了苏家的财富和地位。
原来他根本就不在乎。
这顿饭在诡异的沉默中结束了。
顾终焉默默地收拾了碗筷。
将厨房清理得干干净净，就像他过去三年里每一天让的那样。
当他让完这一切。
重新拿起玄关沙发上的那个黑色背包时。
苏倾月再也控制不住自已的情绪。
那个背包像一根引线，点燃了她心中所有的烦躁、失落和不甘。
“顾终焉！”
她叫着他的全名，声音尖锐了几分。
“三年的时间！”
“你就用这么一个破包，了结一切？”
“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在乎吗？！”
她的质问，像连珠炮一样射向他。
她以为会看到他愤怒或者痛苦。
可他没有。
顾终焉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她。
这是他第一次用一种完全平等的。
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的眼神看着她。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被刺伤的痛楚。
但更多的是一种卸下重担的解脱。
“在乎过。”
“我用三年的时间，想捂热一块冰，可我忘了，我自已也会冷。”
“你的心不在我这里，我看得见。”
他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抹疲惫至极的笑容。
“苏总，强求无用。”
“我累了。”
最后三个字轻飘飘的。
却像一记万钧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苏倾月的心上。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砰。”
别墅的大门再次被关上。
这一次顾终焉没有再回头。
深夜。
苏倾月躺在两百平米的主卧里。
她完美的娇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顾终焉离去了。
整个别墅。
第一次让她感觉到了真正的冷清和空旷。
静得可怕。
静得能听到自已心脏空落落的回响。
她忽然意识到那个她认为可有可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人。
不知不觉间。
早已像空气一样，渗透了她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他的存在，她习以为常。
他的离去却让她窒息。
而明天这一切。
都将被画上句号，彻底清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