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木姐口岸,通关的人流依然络绎不绝,大多是持边民证的当地居民和往来小商贩。
一位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挤在等待验证通关的队伍里。他眼神锐利,透着一丝压抑的气场。轮到他时,他将一张边角磨损的边民证递给窗口后的边防战士。
战士接过证件,目光在照片和真人之间仔细比对。几秒钟后,战士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将证件递还出来,示意他可以通行。
黝黑男子收回证件,微微颔首,快步穿过人群。他身后,一个背着竹篓的缅人立刻补上了位置。
踏进瑞丽口岸后,黝黑男子又向前走了几步,朝着路边一个身材精瘦的摩的司机招了招手。那司机立刻发动引擎,驾着摩托车,滑到他身边。
黝黑男子用熟练的缅语低声说了两句。司机点点头。男子利落地跨上后座。摩托车载着两人,拐上一条偏僻的土路,朝着市郊方向疾驰而去。
半小时后,摩托车停在一幢孤零零的两层竹楼门前。竹楼周围用简易的竹篱笆围成了一个小院。黝黑男子跳下车,付了车钱,司机调转车头,迅速消失在扬起的尘土中。
男子掏出钥匙开了木门,他闪身进入小院,反手将门关上,插上门栓。
小院不大,西墙根下杂乱地堆着几堆大小不一、蒙着灰土的翡翠原石。
男子走进竹楼堂屋。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竹椅。他脱下被汗水浸透的短袖,露出精壮的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下,肌肉线条分明,背部两道斜贯而下的深褐色刀疤,显得格外惹眼。
他走到角落的厨房,熟练地生火、烧水。不一会儿,他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素米粉出了厨房,坐在方木桌旁。他撒了点辣椒粉,沉默地吃着。夕阳的余晖透过竹窗的缝隙,投射在小屋的地面。
院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三轮车响声。
黝黑男子站起身,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走到院门后。他没有立刻开门,侧耳倾听了几秒,轻轻拉开门栓。“吱呀”一声,木门被拉开。
朱志天骑着那辆破小三轮,径直进了小院,回头还露出个的笑容。黝黑男子也回以一丝笑意,侧身让开。朱志天将停在角落边,进了堂屋。
一进屋,朱志天抽了抽鼻子,空气中还飘散着香气。他转头调侃道:“班长,不给我留一碗?我正饿着呢。”
班长坐回桌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道:“谁知道你小子这个点会来?今天收摊这么早?”
朱志天拉开另一张竹椅坐下道:“今天没摆摊,前天在瑞江路夜市,碰巧遇到两个高中通学。今天她们要回青州,我去车站送了刚回来。”
“高中通学?志天,要严守纪律!我们现在是在执行任务!自身都难保!你怎么还能跟过去的熟人接触?”班长一脸严肃道。
朱志天忙解释道:“班长,情况特殊。是两个女通学,晚上在夜市差点出事,被几个老缅盯上,要绑她们。我怕出人命,只能出手了。”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你放心,她们只是来旅游的,今天已经回去了,以后不可能再碰面。”
班长盯着朱志天看了几秒钟,语气凝重:“嗯。以后务必谨慎!再遇到类似情况,优先考虑自已的身份!实在万不得已…也要处理干净,不留尾巴!”
朱志天点点头:“明白,班长。”
他拉了下椅子,又道:“班长,你知道杨昆是谁?那几个动手的缅人,听那痞子酸胖子说,是杨昆的手下。”
班长沉吟了一下:“杨昆?是以前克钦军下面的一个小头目吧。自已拉了点人马,占了个矿石厂单干。势力不大,估计也就几十号人,几条破枪,主要在边境线上干点走私、收保护费的勾当。”
“原来是个小角色。”朱志天若有所思。
“我去下碗面吃。”他站起身,自顾自走进厨房。不一会儿,一碗淋着红彤彤辣椒粉的面条就端了出来。他拉开椅子坐下,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
班长看着朱志天吃面,放下水杯,沉声说道:“月底之前,我们所有行动,全部暂停。”
朱志天停下筷子,抬头看向班长,眼神带着询问。
班长面色凝重:“掸邦北部又乱起来了。几支主要的民族地方武装,还有政府军支持的民兵,为了抢地盘、抢资源,正在闹内讧,有小部分交火。你暂时也别去果敢了,就在这边待着,观察情况。”
朱志天几口扒完剩下的面条,抹了抹嘴上的油光,笑着说道:“呵,那我正好去姐告市场转转,那边有个东省人,手上有木那场口的好料子。”
班长一听,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你小子!别动歪心思!什么‘好料子’?八成又是那些‘山老鼠’从山路运出来的私货吧?我警告你,别整那些石头发财!我们是来干什么的,你脑袋里时刻保持清醒!我们的目标是那几个制毒工厂!”
朱志天放下碗,脸上露出无赖相:“班长,我摆个地摊,弄点额外的经费,找线人、探消息、打通关节,不得需要钱嘛?那些老缅,没钱怎么帮我们干活,总得给点甜头!”
“行了,少跟我嬉皮笑脸的!”班长板着脸,但对朱志天的“歪理”似乎也有些无奈。
他站起身,而是转身走向里屋,回头说道:“你进来。”
朱志天立刻跟了进去。里屋只有一张铺在地板上的竹席床铺。
班长走到床铺前,蹲下身,掀开竹席,露出下面的竹条地板。他伸手摸索了一会儿,然后用力向上一拉!一块活动的竹地板被他拉起,挪到一边。
下面是一层防水油布。班长掀开油布,一个镶嵌在地板里的、锈迹斑斑的铁盒出现!
班长小心翼翼地将铁盒拎了出来,他将盒子放在掀开的床板上,掀开盒盖,里面是一台旧式军用短波电台。深绿色的金属外壳上布记了划痕和掉漆的斑点,旋钮和表盘也显得颇为陈旧。
班长拍了拍裤腿上的尘土,将电台从盒中取出,放在地板上。找到墙脚一个插座,插上电源。接着,他又从电台背部拉出可伸缩的鞭状天线。
他按下电源开关,电台内部发出轻微的嗡鸣声。班长盘腿坐在床沿边,小心翼翼地旋转着上面的旋钮。小喇叭里传来一片嘈杂的噪音,夹杂着各种模糊不清的无线电信号。
“这台老古董,接收范围有限,离果敢那边有点远。”班长头也不抬地解释道,继续仔细的微调旋钮,“但运气好的话,能偶尔捕捉到掸邦北部的内部通讯。几支势力用的都是公用频段,呵呵,基本没有通讯保密。”
突然,他停止了动作,小喇叭里传出一阵缅语通话声。班长凝神听了几分钟,嘴角忽然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他转头看着正在专注聆听的朱志天,低声道:“听听,听得懂吗?果敢老街那边,通盟军正在呼叫他的手下,让他们包抄‘金孔雀’赌场。看来是清剿哪个将军的老窝和家产。”
朱志天只能听懂个大概,他的缅语还不熟练。
班长突然一脸认真道:“对了,你之前渗透的那个军阀头目,叫什么谭?他们最近有没有给你派过‘任务’?”
朱志天脸色微微一凝,回忆了一下,沉声回答:“叫谭青(tan
qg)。据说有两百多号武装,还装备有两支火箭筒。不过已经快两个多月没消息传过来。”
他顿了顿,又说:“当初我被他们从边境掳走,编入‘红眼青龙敢死队’时。就在他们深山的营地里,训练过一个月。训练结束后,谭青手下的参谋长,把我们几个核心成员分散开了,我被派到瑞丽这边,负责打探这边的消息。另外还有几个成员,有两个是米军特种部队的,一个自称是老挝的特种部队退役兵,都是些亡命徒。谭青很神秘,我没看到过。”
“他靠什么维持这么大的摊子?有哪些产业?”班长一边监听着电台里嘈杂的通话,一边追问。
“至少有两个罂粟种植园,还有配套的海洛因加工厂,位置很隐蔽,应该就在他控制的山区。具l在哪座山坳里,我不清楚。另外,还有个玉石矿,靠近果敢特区的山里,这些应该是他的重要财源。”
班长停止了记录,眯起眼睛,似乎在脑中快速分析:“谭家…果敢那边确实有谭姓家族在崛起。这个谭青,听着像是家族里的分支力量,看来实力有点强大,有武装又有毒源。”
就在这时,电台里的通话声骤然中断,只剩下刺耳的电流噪音。班长立刻警觉,他开始收线、关机、拔掉电源。电台被重新严密地包裹进防水袋,放回暗格底部,并将竹席床铺恢复原状。
他直起身,长长吁了口气,看了一眼老式手表,对朱志天说:“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路上多留心眼。”
他顿了顿,又叮嘱道:“记住!万一谭青那边突然联系你,下达什么任务,记得我们的首要目标!如果有机会,就摧毁他们的制毒工厂!毁掉一个是一个,明白吗?”
“明白!班长!”朱志天挺直腰背,眼神坚定,低声应道。
他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回头问道:“班长,你这次突然从木姐回来,是…?”
班长摆摆手,脸上恢复了平静:“嗯,我得回一趟德宏驻地。上面有新任务接收。别瞎打听!”
朱志天点了点头,跨上那辆小三轮,从小三轮上拿出块毛巾,擦了把汗,挂在脖子上,出了院门。洒脱而壮实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瑞丽市区方向的夜色中。
班长插好门栓,回到里屋,躺在竹垫上。心里对这个教了两年半的特种兵,感到一丝自豪,这小子成长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