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微熹时分,赵晗已至军器监的大门前。
大周的军器监分为弓弩院、甲作、剑作、火药作四个部分,整个军器监内约摸五千余人。
穿过三重岗哨,来到甲作院,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灼热的铁腥气。
三十余锻炉一字排开,炉膛里的炭火烧得通红,数名铁匠们赤裸着上身奋力抡着铁锤。
铁锤起落间,火星如雨点般飞溅,铛铛声连绵不绝。
“赵大人!”甲作院的监官王大人颠着小碎步迎了上来,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
昨日朝堂之事,他亦有所耳闻,躬身作揖后,试探道:“不知大人亲临,有何示下?”
赵晗眸光在四周环顾一圈,温声道:“不知这里最好的锻工是谁?”
王大人闻言,当即抬手指向不远处一个正在铁炉前巡视的老者。
“回赵大人话,就是那位老邓头,祖上三代都在甲作院为匠。”
“只怕整个大周也找不出比他更精通锻钢之术的人了。”
赵晗微微颔首,大步流星地来到老邓头身前。
王大人连忙跟上,笑眯眯的开口介绍道:“老邓,这位是赵大人,官家身前的红人。”
官家身前的红人?
赵晗蹙了蹙眉头,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奇怪……
老邓头停下脚步,看赵晗一眼后,毕恭毕敬的作揖行礼。
“小人见过赵大人,不知赵大人寻小人有何贵干。”
赵晗将绢册递到他身前,老邓头忙擦了擦手,满脸疑惑的接过看了一眼
渐渐的,他眼神逐渐清明,脸上还带有几分惊讶。
王大人见状,忍不住伸长脖子想要窥看,“赵大人,这是什么好东西?”
赵晗答道:“稍作改良的锻钢法罢了。”
“哦?赵大人竟然还懂这些,让下官也瞧瞧。”
说罢,王大人凑过去和老邓头一道看了起来。
约摸半柱香时辰后,老邓头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抬头直视赵晗,拱手道:“小人愿尽力一试,只是……成败尚未可知。”
赵晗轻轻一笑,“王大人方才还与我说,邓老的锻钢之术在大周无出其右。”
“若连邓老都束手无策,此事只能就此作罢了。”
“大人言重了,有大人这句话,小人定全力以赴。”
在此事无巨细的交代一番后,赵晗又将连夜画好的神臂弓制作图纸交给弓弩院监官。
神臂弓射程远超普通弓弩,百步内可穿透重甲,是对抗骑兵的大杀器。
不过需配合三段射的战术才能形成持续火力。
韩世忠、岳飞等名将曾使用神臂弓重创敌军,立下赫赫战功。
至于得到这张图纸的契机,自然还是云游道士的指点。
——
一连半月时间飞逝。
赵晗已经在晨昏定省中逐渐熟悉殿前司和马军司内的诸多章程。
待拿到赵祯的亲笔文书。
他便准备启程前往禹州、济州等地,从厢军中遴选精锐充入骁骑营。
与之一道同行的,除裴虎外,还有殿前司的数十名精锐。
这些将士皆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个个腰佩宝刀,背负强弓。
赵府外,华兰依依不舍的看着赵晗,轻声道:“官人早去早回。”
“放心吧。”
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赵晗转身走向早已备好的马匹。
直到赵晗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长街尽头,华兰才缓缓收回目光,带着彩簪回到后院厢房。
与此同时,禹州,城郊。
长相周正,年纪约摸四十出头的禹州团练使赵宗全,正立于田埂之上。
他伸手捻起一穗饱满的麦粒,在指腹间不停摩挲,麦壳发出细微的脆响。
“好年景啊。”赵宗全眼角带笑,发自内心的感慨着。
正当他准备往麦田深处走去时,只见赵策英和小舅子沈从兴二人疾步而来。
“爹!”
“姐夫!”
赵宗全听到声音后,当即扭头看去。
见二人神色凝重,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一路奔波导致。
他不由蹙起眉头,“你们来做什么?”
赵策英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爹,出大事了。”
素来胆小怕事的赵宗全听到此话,顿时心头一紧,“发……发生什么事情了?”
“难道是官家身体抱恙?汴京出了乱子?”
赵策英摇摇头,而后握拳纷纷说道:“并非如此,官家指派殿前司都虞候赵晗,于京畿诸路厢军中遴选精锐,充入骁骑营,不日便至禹州。”
他与赵宗全虽为父子,但性格截然相反,此人有勇有谋,更有野心。
若不是赵宗全执意要在这小小的禹州韬光养晦。
他早就想前往汴京一展抱负,与兖王邕王争上一争。
“这……既是官家的旨意,等此人来,好生招待着,让他遴选便是。”
赵宗全连连摆手,这种事情,他哪敢有什么别的心思,遵旨照做就是。
不过赵策英却剑眉紧锁,沉声道:“父亲,你难道不觉得此举,是在削弱咱们的宣毅军?”
一旁沈从兴眼珠子动了动,紧跟着开口。
“姐夫,依我看,等此人来时,咱们将军中的精锐尽数调离,只留老弱病残的在校场上,看他能选走什么人。”
赵宗全听到此话,目光连连环顾四周,生怕被旁人听了去。
见自己父亲这般惊慌模样,赵策英心中又急又怒。
“爹,舅舅说的在理,若真让他把宣毅军的精锐都挑走了,咱们往后……”
“住口!”赵宗全猛然打断他的话。
“此举一旦露出蛛丝马迹,你可知等着咱们一家的是什么后果?”
“兵权二字提都不能提,眼下时局,乖乖遵旨办事,明哲保身才是正道。”
赵策英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怕就怕在,咱们就算明哲保身,汴京依旧有人不想放过我们!”
赵宗全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凝神望着眼前金黄的麦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