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侍立在一侧的宫女轻移莲步,将另一盏盛着莲叶羹的青瓷碗捧至赵晗身前。
赵晗见状连忙起身,双手接过碗盏,郑重道:“臣谢娘娘恩赏。”
“无需这般客气,快尝尝味道如何。”曹皇后唇角含笑,目光温和。
她顿了顿,又柔声道,“这莲叶羹是照着官家素日喜欢的味道熬制,也不知合不合赵大人的口味。”
赵晗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匙,细细品味一番后,随即流露出赞叹之色。
“这羹汤清香沁脾,莲叶的甘润与高汤的醇厚相得益彰,娘娘果真是好手艺,臣叹为观止!”
曹皇后脸上的笑意更深,微微颔首:“赵大人喜欢就好。”
“本宫闲来无事时,最爱琢磨些膳食之道。”
赵祯看着他二人,忍不住插话:“皇后的厨艺极好,这莲叶羹还不算什么。”
“在朕看来,最可口的当属梅花酥饼。”
曹皇后掩唇轻笑,鬓边的金凤步摇随之轻轻晃动。
“那酥饼要取初雪后的梅花,以蜜糖腌制三日,再裹上酥皮烘烤,一口咬下去,外皮酥脆,内馅还带着梅花的清冽之气。”
“只是眼下时节不对,用窖藏的梅花蜜做出来的酥饼毫无灵气。”
“等今年梅花盛开时,臣妾再为官家制上一匣。”
“届时赵大人若得空,也一道进宫来尝尝。”
赵祯眉梢一挑,还不等赵晗开口,忙不迭附和道:“不错,到时候就由赵爱卿去梅园采梅!”
赵晗闻言,心头不免一惊,手中羹匙都险些滑落。
抬眸见赵祯和曹皇后皆满眼含笑的望着自己,只得起身拱手道:“臣遵旨。”
“本宫无意间听闻,赵大人现下已有了婚事?”
赵晗温声答道:“娘娘说的是,微臣在进京科考前就定下了承直郎盛大人家中的长女。”
“盛大人任扬州通判时,对微臣多有照料,还甘愿下嫁长女,这份恩情属实难得。”
“哦?”曹皇后柳眉微挑,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可有定下婚期?”
“就定在今岁的八月十五。”
曹皇后眉眼弯弯,含笑看向赵祯,轻声道:“官家,臣妾忽然想起宫里刚好几匹上好的云锦,用来做嫁衣最合适不过了。”
“不如就赐给盛家姑娘如何?”
赵祯放下羹匙,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角。
“这些事情皇后做主便可,无需问朕的意见。”
“那就这么说定了。”曹皇后笑意盈盈的应道,却见赵晗神色惶恐。
“娘娘,所谓无功不受禄,这……臣实在不敢当。”赵晗低着头,微微发颤。
赵祯却大手一挥,朗声道:“爱卿为朕分忧,献计替朝廷省下数万两白银,区区几匹云锦,又算得了什么?”
“何况,这更是皇后的一片心意,还不赶紧谢恩。”
赵晗拧了拧眉头,随即满眼感激道:“臣……臣代盛家女,谢官家,娘娘天恩。”
曹皇后莞尔一笑,转头对身旁宫女吩咐,“去把云锦取来,再配上那套赤金点翠头面,一并送去盛府。”
待赵晗告退后,殿内一时静谧。
赵祯忽然轻声道:“丹姝觉得晗儿他如何?可有储君之相?”
曹皇后抬眸望向殿外,沉吟片刻后,开口道:“晗儿虽年轻,但行事沉稳,不卑不亢,还颇有几分官家年轻时的气度。”
“就之如日,望之如云,富而不骄,贵而不舒。”
“臣妾看他第一眼时就在想,倘若臣妾和官家育有皇子,应该也是他这番模样吧。”
赵祯轻叹一声,揽住曹皇后的肩膀。
“晗儿虽在民间长大,却知礼守节,秉性纯良,将来定会待你如生母一般。”
曹皇后倚在赵祯肩头,眼角微微泛红,“臣妾倒不求他视我如母,只盼他能如官家一般,做个爱民如子的仁德之君。”
“最好将来能收复燕云故土,了却这桩百年心事。”
赵祯点点头,眼下闪过一抹希冀,“朕相信,一定会有这一天!”
积英巷,盛府,正堂内。
众人行礼谢恩送走曹皇后身边的女官后,不禁面面相觑,脑中一阵空白,难以置信的看着摆放在眼前的赏赐——
整齐叠放的云锦流光溢彩,赤金头面更是晃得人睁不开眼。
“我的天爷啊!”王若弗的声音陡然拔高,在正堂内回荡。
“咱们盛家祖上这是积了什么德,竟能得皇后娘娘的赏赐!”她深吸一口气,心口不停的起伏着。
盛纮微微颤抖着双手扶老太太起身,沉声道:“母亲,晗哥儿真是好造化!”
“进翰林院才多久,就被破例擢为侍读,眼下竟又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
“我果然没瞧错人!”
“华儿出嫁时能穿着皇后娘娘赏赐的嫁衣和头面,这可是天大的体面!”
老太太毕竟见多识广,不曾像他们这般激动,只笑着点头道:“等晗哥儿下次登门,吩咐下人们多恭敬着些,别毛手毛脚的。”
“母亲说的是,儿子记下了。”盛纮拱手应声,眼角眉梢都带着欢喜。
心中暗暗盘算着,等赵晗在朝中站稳脚跟后,长柏刚好入仕,届时新科进士有这位天子近臣照拂,仕途定然能顺畅许多。
王若弗迫不及待的对刘妈妈吩咐道:“快,把我先前准备的嫁衣通通丢了!”
“去请京城最好的绣娘来,这云锦一寸都不能浪费!”
“择个日子,我要去玉清观一趟,多添点香油钱!”
“再给我温壶热酒来,我吃了好快活快活!”
刘妈妈笑着应声。
华兰抿了抿唇,眼前不禁浮现出赵晗清俊的身影,莹润的脸颊飞上一抹红晕。
墨兰和如兰等人站在一侧,她盯着云锦和头面,难掩心中的酸意。
喃喃道:“大姐姐真是好福气,这才哪到哪,就能得皇后娘娘的赏赐。”
如兰闻言,立刻扬起下巴,“四姐姐若是眼热,将来不妨也去嫁个探花郎。”
“哦,不,我忘了,四姐姐向来自恃才高,堪比谢道韫,一心想攀着王孙勋爵人家呢。”
“只怕以大姐夫的门第,还入不了四姐姐的眼吧。”
说罢,还朝她撇了撇嘴,满脸得意。
墨兰轻哼一声,余光瞥了盛纮一眼,声音微微拔高,带着几分哽咽。
“五妹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先前孔嬷嬷的教训,你都忘了吗?咱家的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只是没见过宫里赏的物件,多看两眼了,称赞大姐姐好福气,五妹妹竟也要这般挖苦我?”
话还没说完,墨兰“呜”的一声哭了出来,肩膀也跟着微微颤抖。
站在不远处的盛纮恰好听到了墨兰的话,当即脸色一沉。
扭头狠狠瞪了如兰一眼,厉声呵斥道:“你个混账!”
“孔嬷嬷才走多久,你就全浑忘了,又开始口无遮拦!”
如兰吓的小脸一抖,连忙往王若弗身后躲。
王若弗护犊心切,拧眉斥责墨兰道:“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像什么话!”
墨兰闻言,哭声立刻弱了几分,却仍用帕子掩面,肩膀一抽一抽的、
“大娘子息怒,明明是五妹妹她出言不逊在先……”
盛纮看着梨花带雨的墨兰,又看了眼躲在王若弗身后的如兰,抬手指着她道:“等你大姐姐的事忙完,看我怎么教训你!”
老太太轻叹一声,直接带着华兰和明兰返回寿安堂,任凭他们怎么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