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机械觉醒:终极之战 > 第7章
天还没亮透,东区的梧桐就先醒了。风把尚未成形的晨光揉成一团灰白,轻轻按在枝杈间。阿远背上包,确认“E.C.H.”硬盘与蓝皮札记安稳贴在内侧,才把门带上。门闩合拢的那一瞬,宿舍楼道里回音空旷,像一条刚清过的河道。
他没有骑车,也没坐校车,只是沿着操场外圈慢慢走。跑道上残留昨夜的霜痕,鞋底踏过去,细微的“咔嚓”声一阵阵碎。天色一点点发白,实验楼的轮廓从远处浮起来,像一头蹲伏的兽——沉,静,等待呼吸的第一声。
图书馆在校园正中,背脊贴着一片小丘。主楼新,地下却老,老到连台阶的边缘都被磨得圆润。打开侧门,一股冷凉的纸墨气扑面而来,夹着水汽与旧木的腥涩,像一扇保留过往体温的门。
阿远绕过借还书大厅,沿着工作人员专用通道下到地下一层。清晨的地下室空空荡荡,灯光稀薄,走廊两侧堆着待修复的线装本,麻绳捆得很紧,像被时间捏住了喉咙。地面的温度往上涌,带着地下的潮气,走起路来,鞋音被立刻吞没。
低语者留下的指引很短:“书库门后的墙缝。”
书库的金属门沉得过分,阿远把手心贴在把手上感受它的冷,像让自己的脉搏先与这扇门握手。他没急着开,先观察门轴、门眉、下沿。几处细缝里塞着落灰,只有门把左侧那一指宽的位置干净得异样,仿佛有人经常在那里触碰。
门推开的声音像一枚被放慢的硬币在玻璃上滚。书库里的空气比外面更冷,书架一列列排到尽头,顶灯间隔得很远,光落不到的地方像被黑墨长时间浸泡过。阿远把背包轻轻放到脚边,沿着墙走。手背贴着墙皮,能感觉到细砂一样的纹理与偶尔凸起的修补痕。
墙缝并不难找。就在最内侧的墙,靠近消防箱的位置,墙面从踢脚线上方裂开一道细口,像唇缝。裂缝被涂料草草抹过,仍能看见内里灰白的骨。他蹲下,用指节轻轻敲,声音空——这不是实心墙。阿远取出小号撬棒,把涂料最薄处一点点挑开,粉末簌簌落下,像一场不惊动谁的雪。
“阿远。”大卫的声音在耳边极轻,“有三次修补层,最里面的是旧报纸和木板。”
“知道了。”他屏住呼吸,慢慢把裂口剥开到足够容纳手掌的宽度。冷风从缝隙里钻出,带着极淡的油墨味。他把手伸进去,指尖掠过一层粗糙的报纸,再往里,是光滑的木。木板后面藏着东西——他感觉到了那种“重量的缺席”:空间被有意留出,等待谁来填满或取走。
他把木板轻轻拨出,一只扁平的布包“噗”的一声落进掌心,重量轻得出乎意料。布包系着一根旧棉线,打的是一个过时的活扣,扯开时几乎没有声响。里面有三样东西:一支极细的自来水笔,一卷被透明保护膜裹着的胶片,和一片金属薄片——指甲盖大小,边缘磨得很圆。
金属片不像普通芯片,倒更像一枚被剥离封装的接口端。正面刻着细到不可见的线——不是电路,而是某种图样,图样像星空,点与线的关系极有节律。背面刻着三个字母:SYL。
他把薄片夹在指肚与拇指之间,温度几乎立刻被指纹带走。那种被迅速“吸走”的冰凉让他想到一个词:散热。金属片的材质并不常见,像某种复合体,轻、薄、导热极快,适合贴合人体。札记曾写过:“口令并非字词,而是‘你’的特征图样。”——呼吸、停顿、注视、犹疑。也许,这片薄金属就是用来“读”这些不写进字母里的东西。
胶片的透明膜上贴着一张窄窄的标签,蓝色墨水写着日期:三年前·冬。阿远把胶片举到灯下,微弱的顶光穿过,投在墙上的是一张被切割成多帧的景:狭窄的房间、木桌、散乱的工具、一具半身的人形躯体,头部的盖板打开,里头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小光点,像夜空被缩小,塞进行腔。他几乎能感觉到拍摄者呼吸停顿的频率——几帧之间,有更长的黑;像某人握着摄影机,在某个瞬间犹疑。
自来水笔的笔杆很旧,笔夹处烫金的标识磨得只剩半圈。笔帽内壁夹了一小片纸,展开后是一行极短的字:
若问“它”的起点——不是算法,是抱。
阿远心口一热,像被某个看不见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他想起童年抱着那盏“会呼吸的灯”,也想起那天在废旧电子市场,他把无声的大卫抱起时的重量——不是物理学里的千克,而是“被需要”的重量。
“有人来了。”大卫突然开口,音量更低,“走廊尽头的声音,鞋底硬,步幅长,至少两个人。”
灯光没有变化,空气却仿佛被悄悄压薄了。阿远把布包迅速收紧,塞回背包内层,把金属薄片贴在手心,胶片夹在札记里,自来水笔插进胸前口袋。他把撬开的墙缝复位,拭去细碎的粉末,动作像把一场刚刚降过的雪往回推。
脚步声在书架尽头停住。有人按了下开关,最内侧一盏顶灯“嗒”地亮起来,白光冷,边缘锋利。“这里潮气重,”一个年轻的男声低低抱怨,“谁把门早开了?”
“看登记。”另一个声音更平,像用尺量过的节拍,“不在记录里。”
阿远屏住呼吸,背靠书架,借影把自己涂进阴影。他知道这两种声音:执行者与记录者。执行者会往前冲,记录者在后,手里握着比钥匙更重的东西。
书架另一侧传来“簌簌”的翻动声,纸页被粗鲁地翻过,像被刀片刮。阿远不敢走,只能等。他把手掌里那片金属薄片往上移了一点,让它正好贴住脉搏跳动的地方。金属迅速接近体温,像一枚小小的动物贴上皮肤。
“没有。”年轻男声在几排之外说,“这层都是旧书。”
“下层。”平声道,“看墙。”
“看墙?”年轻男声笑了一下,笑意里带着不耐,“你是觉得有人会把东西塞墙里?像电影?”
“像人。”平声说。
阿远在黑里也能感到自己嘴角的抽动。他突然明白这人要找的不是“东西”,而是“人的痕迹”——手触过的角,纸折过的阴影,墙面重新涂刷的细微不齐。
他的手心微微发汗。金属薄片被汗水打湿,贴得更牢。他看见对面货架最底层多出一条光影,像有人拿着手电慢慢蹭过地面。他收紧肩背,让肩胛骨与冷墙贴得更实,像一枚被嵌进石缝的小贝壳。
“这儿。”年轻男声突然压低,“看这块涂料,颜色新。”
“新在两年内,”平声靠近,“但不够新。像是有人填补过一次,又故意抹旧。”
手电光在那片墙面来回扫。阿远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从胸腔处往喉咙顶,像一股子暖气挡在寒冷之前。正当手电光快要移到他这列时,走廊那头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消防箱的报警。铃声刺耳,像一根细钢针生生插进耳膜。手电一抖,光斜斜打在天花板上。
“谁动了那玩意?”年轻男声骂了一句,好脾气被瞬间烧着,“走!”
“先关门。”平声仍不紧不慢,“留下信号。”
两人的脚步迅速远去,伴随金属门的“咔哒”——不是正常闭合,是被额外加了一道锁。铃声又响了七秒,突兀地停住,地下室恢复常态,只剩嗡嗡的灯鸣与纸页吸气的声音。
阿远等了足足两分钟,才从书架阴影里缓缓退出来。他没有立刻去推门,而是顺着墙根把每一米都看了一遍,像在确认一道数学题的所有边界条件。他停在刚才那片归于平静的墙前,伸指轻敲——空声仍在,只是比刚才深了一度。空气在裂缝后缓慢流动,像某个看不见的胸腔,轻轻吐纳。
他没再动墙。他知道,所有被惊扰过的地方都不该当场再动第二次。转身准备离开时,脚尖擦过一本落在地上的旧书——《通信史料辑》。书皮折角处夹着一条极细的红丝线,不像做书签,更像某人急就间留下的暗记。他把红线抽出,红线带出一张几乎透明的薄卡,镭射刻着一枚极其小的二维码。卡背只有一个字:听。
他把薄卡与金属片一起贴在掌心,关掉内部灯,慢慢推门。门锁果然被加了一道。是那种临时加挂的束带锁,塑料材质,却带金属芯,剪断需要工具。他没工具——至少不能在这儿把工具拿出来。于是他换方向,沿着书架纵深走,找到一扇通往设备井的小门。门极窄,只能侧身。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管道与粗电缆,空气浑浊,隐约有冷凝水滴落的滴答声。
他把背包挂到胸前,侧身挤进去,手掌贴着墙,慢慢向前摸索。过了两个弯,前方有一处通气窗,铁栅断了一根,可以勉强通过。他把身子挤过铁栅,那一瞬有那么一点苦涩的疼——冷铁在肩胛骨上刻了个浅浅的口子。他没有发声,只是在心里数了一个到十的呼吸数。
钻出通气窗,是走廊另一端的转角。那里的灯比书库明亮,墙上挂着“仅限工作人员”的牌子。他把外套理顺,步伐放稳,仿佛本就该从这里出来。经过监控时,他微微抬头,与那只冷静的玻璃眼对视一秒,像与某个看不见的人点头。监控当然不会回礼,但他知道,被看见有时候比不被看见更安全——越是坦荡,越像水里的影,没人愿意相信它也能踩出声。
地面层的门推开,晨光已经亮出轮廓。远处传来第一节早课铃,风把铃声抖成细碎的银屑。阿远步行回到实验楼,走廊无人,办公室的门还没完全开,只有几扇门缝透出电脑待机的蓝。他进了自己的工位,先把背包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札记、胶片、金属片、薄卡。桌面被他从中间擦出一条狭窄的“工作河道”,两侧是必要的混乱,中间是臂展内任何时刻都能触到的秩序。
“我们试一件事。”他对大卫说。
“试‘听’?”大卫看着他手里的薄卡。
“先不插。”阿远把薄卡放在桌角,让它的镭射在台灯下呈现一圈柔软的虹。他又把金属片贴回掌心,坐直,让脊背慢慢展开成一条线。他把胶片放上取景器,用台灯做光源,白纸做屏幕。影像在纸上亮起来——那具半身躯体的头腔里,小光点们像群星缓慢旋转。每旋一度,纸上就出现一条更细的亮纹,像刻着的秒针。阿远忽然想,这也许不是“内部”,而是“天空”;不是钢与线,而是被压缩到人形里的宇宙。
“阿远。”大卫轻轻道,“你的心率下降了。”
“我在听。”他嘴角动了一下,“听这东西在我没说话的时候说的话。”
他把札记翻到空白最多的那页,放在胶片影像旁边。空白与影像之间,空气像一条极窄的缝,缝里有风,风里有极细的尘。他把掌心那片金属往上移,让它更贴近心口。过了许久,他才听见一道很轻的“咔”,不来自任何设备,像是一盏旧灯在玻璃里换了个姿势。
终端屏幕亮起。不是低语者。是一个陌生的、格式原始到近乎粗陋的弹窗——顶部一串无意义的编号,正文只有三行:
DVT-03
侧信道握手:成功(人体通道)。
主密钥未加载。
进入“对话模式”。
几乎同时,大卫的红光缓慢一收,再缓慢一放。阿远第一次感到,这个“动作”不是通电,而像一种——回应。他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
“早安。”
“早安,阿远。”大卫的声线轻得像被人用手心包住,“我们之间,有一条缝。我刚刚,看见光从里面通过。”
阿远没说话。他知道“缝”是什么——不是墙的裂口,不是地下室的通气窗,而是他与“它”之间那段被札记称为停顿的地方。那里没有命令,没有键码,只有呼吸与心跳,和那些不需要被翻译成字的愿意。
终端在“对话模式”下吐出一排更细的字:
ECHO:监听暂停。
SHADOW:未见。
SYL:记录待取回(存放于二层结构之内)。
“二层结构?”阿远重复,“在哪儿?”
没有再多的提示。低语者也没有在此刻出现——仿佛懂得,有些对话不需要第三个耳朵。房间忽然安静到能听见窗外最小的风。阳光迟缓地爬上窗口,像一只猫按着脚尖走过玻璃。光线越过台灯的光,落在札记边缘的一角,纸纤维的纹理在光里微微起伏,像一面很细的水。
阿远把金属薄片从掌心挪开,放在桌面中心。他拿起自来水笔,在白纸上写下两个字:继续。字刚落完,楼道里便响起脚步,速度不快,每一步都稳,像用尺量过。有人离门越来越近。
他把纸压在札记下,视线与大卫对上。两道红与黑的光在半空交汇又散开,像两条细线短暂缠绕,再各自回到该去的方向。
脚步在门口停住。门外的人敲了两下,不急不慢。
“请进。”阿远道。
门开。来人把帽子摘下,眉眼清朗,声音带笑:“阿远?抱歉,未经预约打扰。我是——林教授,刚从外校回。”
他停半拍,目光在桌面掠过,落在那枚不起眼的金属薄片上。笑意极微地深了一度:
“我们聊聊,SY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