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启谜俗途 > 第8章
雾气像一匹浸了水的灰布,沉甸甸地压在苗寨上空。沈明舟的睫毛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每眨一下眼,都能感受到那股带着草木腥气的湿意——不是雨,更像是从泥土深处蒸腾上来的潮气,混着某种若有若无的甜香,黏在皮肤上,让人心里发闷。
“这边走。”陈崟的声音压得很低,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只激起一点沉闷的回响。他走在最前面,军用靴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笃、笃”的轻响,在这片死寂里显得格外清晰。刚才在第二栋吊脚楼里找到的半截火把被他攥在手里,火苗忽明忽暗,勉强在身前撑开一片橘黄色的光晕,却连五米外的景象都照不透。
林缃跟在沈明舟身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的边缘。那本蓝色封皮的民俗笔记已经被雾气打湿了一角,纸上的字迹晕开了一小片,她却像是没察觉似的,目光始终胶着在前方雾气里若隐若现的轮廓上。“刚才那栋楼里的火塘,”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灰烬是分层的。最底下是松针,中间混着晒干的艾草,最上面那层……是烧过的糯米壳。”
沈明舟愣了一下。他刚才只顾着检查那枚带齿痕的银簪,倒没留意火塘的细节。“糯米壳有问题?”
“苗族祭祀时,会用糯米壳混合桐油点燃,用来‘净场’。”林缃的指尖点了点笔记本上潦草画下的符号,“但正常的净场仪式,糯米壳要和桂皮、八角一起烧,那味道很冲,能盖过……别的东西。可刚才那火塘里,只有糯米壳。”她顿了顿,抬眼看向雾气深处,“像是有人急着把什么痕迹烧掉,却连最基本的步骤都忘了。”
苏玦走在最后,手里拿着一根从吊脚楼里捡的竹杖,时不时用杖尖戳一下地面。听到林缃的话,他忽然停下脚步,竹杖在身前的石板上轻轻敲了敲:“你们听。”
四人同时噤声。
雾气里的“咚、咚”声还在继续,像是有人用木槌敲击着竹筒,节奏缓慢而规律,一下,又一下,像是某种原始的计时器。但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声音——更轻,更密,像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在那边。”陈崟猛地转向左前方,火把往前一递。
光晕骤然铺开的瞬间,沈明舟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那是一片约莫半个篮球场大小的空地,应该是村落的晒谷场。地面上铺着平整的青石板,边缘散落着几个用来晾晒谷物的竹编簸箕,其中一个翻倒在地,露出底下潮湿发黑的泥土。而空地中央,立着一个半人高的石碾,碾盘上布满了细密的凹痕,像是被人用凿子反复凿过。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石碾周围的七个人。
四男三女,都穿着靛蓝色的苗服,衣摆和袖口绣着暗红色的花纹——不是常见的蝴蝶或花鸟,更像是某种扭曲的藤蔓,缠绕着向上攀爬。他们的头发用同色的布带束在脑后,其中几个女人的发髻上还插着银梳,只是银器表面蒙着一层灰黑色的锈迹,失去了应有的光泽。
此刻,这七个人正围着石碾,一步一步地顺时针转圈。
他们的动作僵硬得像是提线木偶,膝盖弯曲的角度完全一致,手臂摆动的幅度分毫不差,连脚掌落地的声音都像是被同一个节拍器控制着——“啪、啪、啪”,踩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是村民?”苏玦的声音有些发紧,竹杖下意识地往身前送了送。
林缃没说话,只是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她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小小的放大镜,举到眼前,死死盯着那些人的脸。火把的光忽明忽暗地扫过,沈明舟看清了——那些人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神采,瞳孔涣散,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白雾,嘴唇则在机械地开合着,发出含混不清的音节。
“不是活人。”林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至少……不全是。”
陈崟皱起眉,将火把往前递得更远了些。火光落在离他们最近的一个中年男人脸上,沈明舟忽然发现,对方的皮肤泛着一种极不正常的青灰色,像是长时间泡在水里的尸体。而当男人转过身,脖颈后侧对着他们时,沈明舟的呼吸猛地一滞——那里有一个淡红色的印记,形状像一条蜷缩的小虫,纹路和村口图腾上的蛇纹惊人地相似,只是更纤细,更诡异。
“他们在念什么?”陈崟低声问。
林缃侧耳听了片刻,眉头拧得更紧:“像是……苗语的祭祀咒,但发音全错了。”她顿了顿,试着用一种更柔和的语调开口,用的竟是沈明舟听不懂的语言,大概是苗语,“老乡?我们是来旅游的,迷路了,能问个路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七个人的动作同时顿了一下。
沈明舟的心跳骤然加速。他看到离得最近的那个女人缓缓转过头,脸对着他们的方向,但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没有任何聚焦。几秒钟后,她又重新迈开脚步,继续围着石碾转圈,嘴里的咒语却突然加快了节奏,原本含混的音节变得尖锐起来,像是指甲刮过玻璃。
“咚——”
石碾旁的泥土突然剧烈地隆起了一块,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地下钻出来。陈崟下意识地将沈明舟和林缃往身后拉了一把,自己则往前踏出一步,右手按在了腰间的匕首上——那是他从吊脚楼里找到的一把锈迹斑斑的苗刀,虽然看起来不怎么锋利,但总比赤手空拳强。
“别碰他们。”林缃突然抓住陈崟的胳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们被‘控住’了,现在是‘活蛊器’。”
“活蛊器?”苏玦重复了一遍,声音发哑。
“就是……被下了蛊的人,但蛊虫还没完全吞噬他们的神智,所以被用来做祭祀的‘容器’。”林缃的目光扫过那些人脖颈后的印记,“你看他们的印记,颜色很淡,说明子蛊还在生长期。如果现在惊动他们,子蛊可能会提前发作。”
沈明舟忽然注意到,那个中年男人的手背上,有一道新鲜的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破的,边缘泛着黑紫色,而伤口周围的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蠕动。他心里一寒,刚想提醒其他人,却见陈崟突然往前冲了一步。
“小心!”
原来那个女人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脚步,正僵硬地朝着陈崟的方向伸出手。她的指甲不知何时变得又黑又长,指尖泛着青黑色的光,显然淬了毒。陈崟侧身避开,同时伸手想去扣她的手腕,没想到对方的手臂突然变得像铁一样硬,甩开他的力道大得惊人,差点让他踉跄着摔倒。
“砰!”
女人的手掌拍在陈崟刚才站着的地方,青石板应声裂开一道细纹。沈明舟这才发现,她的手掌心也有一个同样的虫形印记,只是颜色比脖颈后的更深,已经接近暗红色。
“他们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苏玦惊呼。
“被蛊虫控制的人,痛觉和疲劳感都会消失,力气会比平时大好几倍。”林缃急声道,“而且他们不知道躲避,只会一直攻击,直到……”她没说下去,但谁都明白她的意思。
陈崟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不再试图制服那个女人,只是不断地躲闪着对方的攻击,同时观察着其他六个人的动静。让他松了口气的是,剩下的人还在机械地转圈,似乎没有被这边的冲突惊动。
“沈明舟,看看他们的脚!”林缃忽然喊道。
沈明舟一愣,随即把目光投向那些人的脚下。火把的光扫过,他发现所有人的鞋底都沾着一层黑色的泥土,而那些泥土里,似乎混着一些银白色的小颗粒,像是某种金属的碎屑。他忽然想起在杂物间找到的那个青铜蛊罐,内壁残留的银白色结晶,遇空气后也变成了黑色粉末。
“是蛊罐里的东西!”沈明舟脱口而出,“他们去过放蛊罐的地方!”
林缃的眼睛亮了一下:“子蛊需要母蛊的气息来定位,他们身上的粉末,可能是母蛊留下的!”她看向陈崟,“能不能想办法让他们停下?我想看看他们转圈的轨迹!”
陈崟皱了皱眉,显然觉得这主意很冒险,但他还是点了点头。他突然朝着石碾的方向冲了过去,在靠近石碾的瞬间,猛地抬脚,将那个翻倒的竹簸箕踢了起来。簸箕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好落在离石碾最近的一个男人面前。
男人的脚步被簸箕绊了一下,动作出现了瞬间的停顿。
就在这时,林缃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一把糯米,朝着男人的方向撒了过去。糯米落在男人的肩膀上,竟然发出了“滋滋”的声响,像是落在了烧红的铁板上,而男人脖颈后的印记,颜色瞬间深了几分。
“有用!”林缃眼睛一亮,“他们怕糯米!”
陈崟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从地上抓起一把糯米,朝着那个还在攻击他的女人撒了过去。女人的动作果然慢了下来,像是被什么东西阻碍了似的,空洞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痛苦。
趁着这个间隙,沈明舟和苏玦快步跑到石碾旁,仔细观察着地面。青石板上布满了细密的划痕,显然是被人长期踩踏形成的,而这些划痕组成的轨迹,竟然是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圆心正好是石碾的位置。
“这不是普通的转圈。”苏玦蹲下身,用手指沿着划痕比划着,“你看,他们的脚印在靠近石碾的地方特别密集,像是在……围着某个点祈祷?”
沈明舟忽然注意到,石碾的底座上刻着一些模糊的符号,和村口图腾上的“禁锢”符号很像,但更加复杂。他伸手摸了摸那些符号,指尖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像是摸到了一块寒冰。
“咚、咚、咚——”
雾气里的敲击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像是在催促着什么。而随着敲击声的加快,那些村民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快,咒语的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那个被糯米撒中的男人,突然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脖颈后的印记变成了深红色,皮肤下的蠕动也越来越剧烈。
“不好,他们要失控了!”林缃脸色大变,“我们得赶紧走!”
陈崟也意识到情况不对,一把拉住林缃的胳膊,朝着晒谷场的出口跑去。沈明舟和苏玦对视一眼,也赶紧跟了上去。
就在他们跑出晒谷场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沈明舟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个脖颈后印记变成深红色的男人,竟然一头撞在了石碾上。他的额头撞出了一个血洞,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滴落在石碾的底座上。
而那些鲜血,在接触到石碾底座的瞬间,竟然全部被吸了进去,像是石碾本身有生命似的。
更诡异的是,随着鲜血被吸走,男人脖颈后的印记,颜色竟然变浅了几分,而他的动作,也重新变得规律起来,继续围着石碾转圈,仿佛刚才的撞击从未发生过。
雾气越来越浓,将晒谷场彻底笼罩在其中,只剩下那“咚、咚”的敲击声,和村民们机械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苗寨里反复回荡。
沈明舟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冷汗。刚才那个男人撞向石碾的瞬间,他清楚地看到,对方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清明,像是在向他们求救。
“他们还有救吗?”沈明舟的声音有些发颤。
林缃沉默了很久,才轻轻摇了摇头:“除非找到母蛊,否则……他们最终会被子蛊完全吞噬,变成没有神智的行尸走肉。”她顿了顿,抬头看向雾气深处,“而且我刚才看了他们的轨迹,他们围着石碾转圈,根本不是在祭祀,而是在……喂养什么东西。”
苏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喂养……石碾?”
“或者说,是石碾下面的东西。”沈明舟接口道,指尖还残留着石碾底座的冰凉触感,“那底座上的符号,是‘献祭’的意思。”
雾气中的甜香似乎变得浓郁了几分,沈明舟忽然觉得头晕目眩,像是吸入了某种迷药。他晃了晃脑袋,试图保持清醒,却听到陈崟低喝一声:“小心脚下!”
他低头一看,只见脚下的青石板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些暗红色的液体,正顺着石板的缝隙,朝着晒谷场的方向流去。而这些液体的源头,竟然是他们刚才跑过的方向——那里,一个模糊的黑影,正从雾气中缓缓走出来。
黑影的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在雾气中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光。
沈明舟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他认出了那个黑影手里的东西——那是一把苗刀,刀身上的锈迹,和他在吊脚楼里看到的那把一模一样。
而黑影的脖颈后,隐约也有一个淡红色的印记,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那抹红光像嵌在雾里的血珠,随着黑影的移动轻轻晃动。沈明舟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他看清了,黑影的步伐和晒谷场的村民如出一辙,膝盖僵硬地打弯,每一步都踩在青石板的缝隙上,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
“退。”陈崟的声音压得极低,左手悄悄将沈明舟往身后拨了半寸,右手已经握住了那把锈苗刀的刀柄。刀刃摩擦刀鞘的“噌”声在雾里炸开,惊得远处的虫鸣都顿了半拍。
黑影似乎被这声音惊动了,停下脚步。火把的光斜斜扫过去,沈明舟看见对方穿着一件破烂的靛蓝苗服,衣摆被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人的半边脸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颧骨处缺了一块,露出暗红色的血肉,而那只对应的眼睛,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窟窿,边缘结着黑色的痂。
“是……刚才晒谷场的人?”苏玦的声音发飘,竹杖在手里抖得厉害,“他怎么跟过来了?”
林缃没说话,只是飞快地从背包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铜铃,攥在手心轻轻摇晃。“叮铃——叮铃——”清脆的铃声穿透雾气,黑影的动作明显迟滞了一下,空洞的眼窟窿转向他们的方向,像是在辨认声音来源。
“这是‘醒魂铃’,苗寨里用来安抚受惊的孩童,没想到对他们也有用。”林缃的声音带着一丝侥幸,“但作用不大,只能让子蛊暂时安静。”
话音刚落,黑影突然动了。他不是朝着他们扑来,而是猛地转身,朝着晒谷场的反方向走去,步伐依旧僵硬,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目的性。
“他要去哪?”沈明舟皱眉。
陈崟盯着黑影的背影,忽然道:“他在带路。”
“带路?”苏玦愣住,“带我们去哪?”
“去他‘该去’的地方。”林缃的指尖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写着什么,“被蛊虫控制的人,会下意识地靠近母蛊或者施术者。他脱离了晒谷场的祭祀圈,说明……那边有更强的‘吸引力’。”
陈崟看了眼沈明舟:“跟上?”
沈明舟犹豫了一瞬。刚才晒谷场的场景还在眼前,那七个人机械的步伐、石碾底座吸走的鲜血、还有黑影脸上恐怖的伤口,都在提醒他前方可能是更深的陷阱。但他想起那个撞向石碾的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清明,想起林缃说的“母蛊”线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跟上。”
四人放轻脚步,远远缀在黑影身后。雾气似乎被他们的动静惊动了,开始缓缓流动,像是有生命般缠绕着他们的脚踝。沈明舟注意到,周围的吊脚楼越来越密集,屋檐下挂着的玉米串和辣椒串都泛着不正常的灰黑色,像是被霉菌侵蚀过。
“咚、咚——”
敲击声不知何时又变回了缓慢的节奏,只是这次听起来更近了,仿佛就在某栋吊脚楼里。黑影在一栋两层高的吊脚楼前停下,这栋楼的屋檐下挂着一串风干的蛇蜕,足有成年人手臂粗,在雾里轻轻晃动,像一串诡异的风铃。
黑影抬起那只完好的手,僵硬地指向吊脚楼的木门。门是虚掩着的,门缝里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不是火光,更像是某种磷火,泛着幽幽的蓝绿色。
“他让我们进去。”苏玦的声音发紧。
陈崟示意众人退后,自己则握紧苗刀,小心翼翼地推开木门。“吱呀——”木门转动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刺耳,门轴处落下一层厚厚的灰尘,里面混着几根灰白色的毛发,不知是哪种动物的。
门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腥甜味扑面而来,比雾气里的味道要重十倍,熏得沈明舟差点干呕出来。他捂住口鼻,借着陈崟手里的火把往里看,只见一楼的空地上堆满了陶罐,大小不一,大多都没有盖子,里面黑黢黢的,看不清装着什么。
而那些陶罐的排列,竟然和晒谷场村民转圈的轨迹一模一样,也是一个以屋子中央为圆心的圆形。
“这是……养蛊的地方?”林缃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但正常的养蛊户不会把罐子摆成这样,这像是……一个阵法。”
黑影不知何时已经走进了屋子,正站在圆形阵法的边缘,对着中央的位置微微鞠躬,像是在朝拜。沈明舟顺着他鞠躬的方向看去,只见屋子中央的地面上,刻着一个和石碾底座相同的“献祭”符号,符号中间,放着一个半开的木盒。
“那是什么?”苏玦指着木盒。
沈明舟刚想上前,却被陈崟拉住。“等等。”陈崟的目光落在那些陶罐上,“你看罐子口。”
火把的光扫过,沈明舟的头皮猛地一麻。每个陶罐的边缘,都沾着几根黑色的细线,和之前在带毒银饰里发现的“丝蛊”幼虫一模一样。而有些罐口的细线,已经连成了网,隐隐在蠕动。
“这些罐子在‘结网’。”林缃的声音发颤,“这不是养蛊,是……培育蛊潮。”
“蛊潮?”
“就是大量蛊虫同时失控,像潮水一样吞噬一切活物。”林缃的手指冰凉,“摆成圆形阵法,是为了让母蛊的气息均匀扩散,让所有子蛊同时生长。那个木盒里,一定放着能刺激它们生长的东西。”
就在这时,黑影突然朝着木盒走去,他的手缓缓伸向盒盖,像是要把它打开。
“别碰!”林缃失声喊道。
但已经晚了。黑影的手指触碰到盒盖的瞬间,整栋吊脚楼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那些陶罐里的细线猛地向上窜起,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黑网,朝着四人的方向罩了过来。
陈崟反应极快,一把将沈明舟和林缃推开,同时挥刀砍向黑网。苗刀虽然锈迹斑斑,却异常锋利,“嗤啦”一声将黑网划开一道口子。但那些细线像是有生命般,立刻又重新缠绕在一起,而且比刚才更密了。
“快走!”陈崟大喊,一边挥刀阻挡黑网,一边朝着门口退去。
沈明舟拉着林缃,苏玦紧随其后,三人跌跌撞撞地冲出吊脚楼。刚跑到门口,沈明舟忽然回头,看见那个黑影还站在屋子中央,黑网已经将他完全笼罩。他似乎感觉到了沈明舟的目光,缓缓转过头,那只完好的眼睛里,竟然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解脱,又像是哀求。
“砰!”
吊脚楼的木门突然自己关上了,将黑网和黑影都关在了里面。紧接着,里面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咀嚼声,还有陶罐碎裂的脆响,以及……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是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
雾气重新将吊脚楼笼罩,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只有那股浓烈的腥甜味,还残留在空气里,提醒着他们刚才的凶险。
四人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沈明舟的心脏还在疯狂跳动,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不知何时沾了几滴暗红色的液体,和晒谷场石碾旁的血迹一模一样。
“他为什么要带我们去那里?”苏玦的声音还在发颤。
林缃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道:“也许……他还没完全被吞噬。”她抬起头,看向吊脚楼的方向,“那个木盒里的东西,一定很重要。他用自己最后的神智,把我们引过去,又用自己的命……帮我们挡住了蛊虫。”
沈明舟忽然想起那个撞向石碾的男人,想起黑影脸上的伤口,想起他们脖颈后淡红色的虫形印记。这些被操控的村民,或许曾经都是鲜活的生命,却因为某种阴谋,变成了祭祀的工具。
“我们必须找到母蛊。”沈明舟站起身,声音异常坚定,“不止是为了完成任务,也是为了……让他们解脱。”
陈崟点了点头,握紧了手里的苗刀:“先回晒谷场看看。那个石碾,还有那些村民,一定还有我们没发现的线索。”
四人互相搀扶着,重新朝着晒谷场的方向走去。雾气似乎淡了一些,能隐约看到远处的吊脚楼轮廓。沈明舟注意到,刚才那个黑影站过的地方,地面上有一个淡淡的印记,和村民脖颈后的虫形印记一模一样,只是颜色已经变得很浅,像是正在消失。
他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个印记,忽然觉得,这苗寨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被遗忘的悲剧。而他们,或许是唯一能揭开真相的人。
“咚、咚、咚——”
敲击声还在继续,只是这一次,沈明舟仿佛从那单调的节奏里,听出了一丝微弱的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