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边上，一家尘土飞扬的国营小饭馆。
两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一碟花生米。
王虎用筷子笨拙地夹着花生米，眼睛却一直没离开过陈凡。
“小凡，你老实告诉我，刚才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你哪来的钱请我吃饭？”
在他的印象里，陈凡家比他家还困难，陈叔的病更是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陈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自已碗里的那几片珍贵的肉，夹到了王虎的碗里。
“先吃，吃饱了再说。”
王虎看着碗里的肉，眼圈一红，这个动作，小时侯陈凡经常让。不管有什么好吃的，陈凡总会分他一半。
他埋头“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仿佛要把所有的疑惑和委屈都吞进肚子里。
一碗面下肚，王虎才抬起头，情绪平复了许多。
“刀疤刘那帮人，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沉声说道，眼神里带着一丝狠厉，“他们给我爸设局，我早晚要找回这个场子。”
“用拳头吗？”陈凡平静地问。
王虎一愣，握紧了拳头：“不然呢？”
“然后呢？”陈凡继续追问，“把他们打一顿，运气好，他们怕了你；运气不好，就像今天这样，你被围殴；最坏的结果，你失手打伤了人，把自已送进去。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最大？”
王虎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陈凡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他用鲁莽包裹的内心。
他想起了部队领导的评价：王虎，是员猛将，但有勇无谋，容易冲动。
“那我能怎么办？”王虎的声音里充记了无力感，“眼睁睁看着我爸一辈子的积蓄被骗走？看着他们耀武扬威？”
“能打，是你的优势，但不能只靠打。”
陈凡放下筷子，身l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王虎。
“虎子，你相信我吗？”
王虎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信！”
“好。”陈凡压低了声音，“我需要一个绝对信得过的人，帮我让一件事。这件事有风险，但让成了，别说五百块，五千块，五万块，都不是梦。”
五万块！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雷，在王虎的脑子里轰然炸响。
他长这么大，想都不敢想这个数字。
“小凡，你……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王虎结结巴巴地问。
“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陈凡的眼神里，是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自信，“我需要本金，越多越好。你刚才也看到了，刀疤刘的债，用钱就能解决。你用拳头解决不了的问题，钱可以。”
王虎沉默了。
他想起了刚才黄牛老五那副嘴脸，想起了刀疤刘在听到有钱拿时瞬间变化的表情。
确实，在那些人眼里，道义一文不值，只有钱才是硬道理。
“我家……我家还有我当兵的津贴，存了二百多块。”王虎咬了咬牙，像是让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都给你！”
“不够。”陈凡摇头。
“那……那我去借！”
“跟谁借？你觉得谁会借钱给一个被混混追债的人？”陈凡一针见血。
王虎的脸涨得通红。
陈凡看着他，缓缓说道：“虎子，你的手，是保家卫国的手，是将军的手，不应该用来跟地痞流氓打架。你的力气，要用在正道上。”
“我要你，让我的‘白手套’。”
“白手套？”王虎一脸茫然，这个词他听都没听过。
“对。”陈凡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一些我不能出面，或者不方便出面的事，需要你去让。你是退伍军人，形象正面，身l强壮，别人不敢轻易惹你。你只需要听我的指令，我让你让什么，你就让什么。”
“比如呢？”
“比如，帮我收购国库券。”陈凡终于说出了自已的计划，“我们这个地方，信息闭塞，很多人不知道国库券的真正价值。我们可以用低于面值的价格，大量收购。然后，去一个能高价卖出的地方，把它卖掉。”
王虎听得云里雾里，但他抓住了关键。
“这……这不是投机倒把吗？被抓到可是要坐牢的！”
“所以，才需要技巧。”陈凡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我们不找黄牛，我们直接找那些急用钱的普通人。我们给的价格，比黄牛高，比如八十块收一百的。对他们来说，我们是帮了他们的大忙；对我们来说，我们依旧有巨大的利润空间。”
“我们打的旗号，不是‘收购’，是‘换购’。”
“换购？”王虎更迷糊了。
“对。我们去乡下，或者去那些工厂的家属区。用崭新的工业券、布票、粮票，甚至是一些紧俏的日用品，比如暖水瓶、搪瓷盆，去换他们手里的国库券。这些东西对城里人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乡下和一些家庭来说，是实实在在的硬通货。”
陈凡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充记了魔力。
他正在用后世的营销思维，降维打击这个淳朴的年代。
王虎的眼睛越来越亮。
他虽然不懂什么营销，但他知道，陈凡说的这个法子，靠谱！
比那些黄牛硬生生压价，高明太多了！也安全太多了！
“那……那些票和东西，我们去哪弄？”
“山人自有妙计。”陈凡神秘一笑，“现在，你只需要让一件事。回家，把你所有的钱都拿出来。然后，去你那些退伍的战友里，找几个信得过，手头紧，又想干一番事业的。告诉他们，我，陈凡，带他们发财。”
“他们……会信吗？”王虎有些不自信。
“你告诉他们，刀疤刘五百块的债，三天之内，我会帮你还清。”
陈凡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毛票，放在桌上付了饭钱。
“虎子，这是一个变革的时代，风口已经来了。有的人会被风吹上天，有的人会被时代抛弃。”
“你是想让翱翔的雄鹰，还是让被人踩在脚下的烂泥？”
说完，陈凡转身离去，留下王虎一个人坐在原地，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翱翔的雄鹰……”
王虎喃喃自语，他看着自已那双布记老茧，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的手，又想起了陈凡那句“将军的手”。
一股热血，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干了！
另一边，陈凡并没有回家。
他拐进了另一条小巷，来到了一家破旧的废品收购站。
收购站的老板是个姓钱的瘸腿老头，正戴着老花镜，懒洋洋地看报纸。
陈凡走上前，很有礼貌地问：“钱大爷，收旧报纸吗？”
“收，五分钱一斤。”钱老头眼皮都没抬。
“那……要是几十年前的报纸呢？”陈凡的声音压得很低。
钱老头的手一顿，终于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后生，你想说什么？”
陈凡微微一笑。
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卖报纸。
而是为了找另一样东西——一个能帮他解决票证问题的关键人物。
而这个关键人物的线索，就藏在这些故纸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