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屋里很静,只有陈斯渊一个人。
他坐在床边,伸手换我额上的毛巾,动作笨拙得可笑,全无沙场上的杀伐气。
他瘦得眼窝深陷,下巴冒出青黑的胡茬,一身戾气散尽,只剩疲惫。
他不提巨石,不提神迹,只是沉默地看着我。
许久,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到底是谁?”
这问题,像一颗落地的子弹。
我知道,戏演完了。
我看着他,第一次用不带伪装的、平等的目光。
“苏青然。”
我的声音很轻。
“一个偶尔会生点怪病的普通人。”
我告诉他,我确实有种能力。
但那不是神力,更像是一种会要命的诅咒。
每一次发动,都是在透支生命。
我没提穿越,只说这怪病与生俱来。
从一开始在他面前装神弄鬼,是为了活。
后来看着满城百姓在战火里挣扎,没忍住。
“我不想当神使,也不想骗你。”我说完,等着最后的审判。
他眼里的审视和戒备,在我坦白的话语里,寸寸龟裂。
陈斯渊死死盯着我,沉默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会直接拔枪。
可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越扯越大,最后他后仰在椅子上,笑得浑身发抖,眼角渗出泪。
他像是听到这世上最荒唐的笑话。
陈斯渊收敛所有表情,站起身,整了整皱巴巴的军装。
他对着床上的我,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脊背笔直。
“苏小姐。”他第一次这样称呼我。
“我,陈斯渊,正式邀请你。不是神使,是盟友。”
他看着我,眼底没有了暴虐和占有,只有一种燃烧的光。
“用你的能力,和我一起,结束这个乱世。”
“作为交换,”
他顿了顿,说出了让我心脏骤停的话。
“我会给你权力。我打下的江山,分你一半。”
“让你去建女子学校,兴办实业,改掉那些狗屁规矩。”
我愣住了。
那不再是一个暴君的威压,而是一个枭雄的胸襟。
我撑着虚软的身体坐起,学他的样子,郑重地伸出手。
“成交。”
“很好。”
“从今天起,你的诅咒是我的武器。”
我和陈斯渊的合作,始于一场审判。
审判我的,是他最信任的副官,张启。
张启是踹门进来的。
“大帅!您不能被这个女人骗了!”
“神迹?诅咒?全是鬼话!”
他将一份报告拍在桌上。
陈斯渊坐在桌后擦着枪,头也没抬。
“张副官,注意言辞。”
张启脖子一僵,仍梗着脖子:
“大帅,这是卑职连夜整理的资料。”
“全世界没有任何关于透支生命换取神力的记载!”
“这不符合能量守恒!她就是个骗子!”
他转向我,咄咄逼人:
“苏小姐,你说你的能力是诅咒,现在就发动一个给我看!”
我靠在床头,身体还虚着,脑子很清醒。
“张副官,我的能力不是街头卖艺。”
我慢悠悠地开口,“每一次,都可能要我的命。”
“借口!”
“不过,”
我打断他,目光掠过陈斯渊,落回张启身上。
“既然张副官想开眼,我不妨给你指条明路。”
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三天后,下午四点整。”
“北郊黑风口,会有一批送往敌军赵老虎部下的军火。”
“十辆卡车,由他内弟押运。”
张启的表情凝固了。
黑风口那条路,是他们勘测过废弃的险路。
我懒懒地补充:“车上盖着稻草,伪装运粮。”
“带队的那个,左脸有道新刀疤。”
屋内死寂。
张启的脸由红转白,眼镜后的目光写满震骇。
陈斯渊停下擦枪的动作,抬眼,看向他。
“听见了?”
张启猛地立正:“听见了!”
“去办。”
“是!”
张启同手同脚地跑了出去。
那份被他奉为真理的报告,孤零零地躺在桌上。
三天后,情报分毫不差。
张启看我的眼神,从此变了。
不再是审视,而是一种混杂着敬畏与恐惧的狂热。
我们三个人,构成了一个诡异的铁三角。
我成了陈斯渊的最高机密,只需要躺着动动嘴皮子。
张启成了最忠诚的执行者。
将我那些神启,翻译成逻辑严谨的作战计划。
而陈斯渊,只需要在最后,签上他的名字。
在我的全图视野下,敌人在我们面前,再无秘密可言。
他们的粮草位置,将领的不满,甚至司令的梦话,都成了我们手中的利刃。
短短几年,战乱平息,山河一统。
陈斯渊成了这个时代的传奇,战无不胜的军神。
他也兑现了承诺。
我创办的第一所女子学校开学那天,阳光正好。
看着台下那些穿着新校服,眼里闪着光的女孩。
我这个只想摸鱼的咸鱼,竟然真的,在这个世界刻下了自己的印记。
世人只知陈大帅算无遗策,没人知道他所有决断的背后,都有一个我。
他不再叫我苏小姐。
私下里,他叫我心魔。
他说,我是他这辈子,最甜蜜,也最致命的心魔。
又一个寻常午后,我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昏昏欲睡。
陈斯渊处理完公务,脱下笔挺的军装,换了件柔软的家常便服。
他拿着薄毯走过来,弯腰,轻轻盖在我身上。
他没说话,就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陪我一起看夕阳。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一个全新的时代,由我们亲手开启。
而我,这个来自异世的心魔,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