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的目光,冷如万年玄冰,带着审视与洞穿一切的探究。
他仿佛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评估一件工具。
“别急着问我。”
“你先说说,你拿什么复仇?”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
“凭你这道连风都吹得散的残魂?”
“还是凭你那个只剩下空壳子,连小鬼工资都发不出的破落地府?”
姜梨的神魂本能地一颤。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她最脆弱的地方。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的,她一无所有。
墨渊缓缓向前倾身,那笼罩着他的黑暗仿佛活了过来,如潮水般向姜梨的王座压来,几乎要将她吞噬。
“告诉我,新任阎王。”
他居高临下,如通神祇在审判蝼蚁。
“一个能将本君从神座拽下,囚禁于此万年的流派。”
“你凭什么认为,你有资格,与他们为敌?”
他的话语,不再是引诱,而是最残酷的审判。
他亲手撕开了所有伪装,逼着姜梨,用她那双空洞的眼,去正视那道横亘在她与敌人之间,名为“绝望”的深渊。
恨意。
滔天的恨意,在她虚弱到极致的神魂中疯狂燃烧。
记忆可以被献祭。
但那被玩弄、被背叛、被碾碎后挫骨扬灰的恨,早已刻入她的本源,永不磨灭!
她需要力量。
不惜一切代价!
“我……”
姜梨猛地抬起头,用尽全力,直视那片名为墨渊的无尽深渊。
“我愿以我的一切为代价!”
“很好。”
墨渊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却比地府的阴风更冷,比忘川的河水更寒。
“那就先尝尝,你未来敌人的‘手艺’。”
他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动。
嗡——!
一道无形无质,却带着天地间最古老、最恶毒枷锁气息的力量,瞬间跨越空间,狠狠钻入姜梨的魂l!
那是烙印在墨渊神魂最深处的“锁天之阵”!
“啊——!”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剧痛,在她神魂的每一个角落轰然爆发。
那不是撕裂,是碾碎!
仿佛有一双来自太古的无形大手,将她的神魂,她的意志,她存在的每一丝痕迹,都死死按在幽冥的石磨之下,一寸一寸地,碾成最卑微的粉末。
神格被强行剥离的痛苦。
轮回被硬生生截断的绝望。
永世沉沦的诅咒。
如亿万吨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淹没。
这就是……曾经的幽冥之主,日夜承受的遭遇。
姜梨的阎王之躯在剧痛中明灭不定,几乎要当场溃散。
但她死死咬住了牙关。
不,是用意志,铸成了一道最后的堤坝,锁住了即将崩塌的神魂。
她不能散!
她若在这里放弃,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一息。
两息。
十息。
那股足以碾碎神明的力量,悄然退去。
姜梨像一尾被巨浪拍上岸的鱼,神魂虚弱到了极点,几乎透明。
但在那片狼藉的灰烬之中,却有一股更加凶狠、更加疯狂的意志,重新点燃。
她,通过了考验。
墨渊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真正的,不加掩饰的欣赏。
“你有资格,站在我面前了。”
他不再废话,冰冷地开出条件。
“盟约有三。”
“其一,你为新王,功德归身。本君要三成,用以冲刷这锁天之阵。”
“其二,你在阳世,为本君耳目,为本君刀剑。查清窃命师宗门,将其……连根拔起。”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危险。
“在本君恢复之前,你的命,属于我。我会庇护你,但你也要绝对听从我的指令。任何违背,我会在他们动手前,亲手将你抹杀。”
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是命令,也是她唯一的生路。
“我答应。”
姜梨没有丝毫犹豫,逼出指尖一滴蕴含着她神魂本源的黑色血液。
这是阎王之血。
墨渊通样伸出手指,一缕无比精纯的幽冥本源之力,在他指尖萦绕。
“以神魂为契,立誓。”
当那滴阎王之血触碰到幽冥本源的瞬间。
轰隆!
一道由最古老的规则构成的血色符文,在虚空中凭空形成,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随即一分为二,化作两道炙热的烙印,狠狠烫在姜梨与墨渊的神魂最深处!
契约,成立!
磅礴浩瀚的幽冥本源之力,顺着契约,如决堤的江海,疯狂涌入姜梨的身l。
她那即将消散的阎王之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凝实,甚至比之前更加强大。
白骨王座上的裂痕被瞬间修复,森然的玉质光泽流转不息,竟隐隐透出一丝神圣。
她对判官笔的掌控,对整个地府的感知,瞬间提升了数个层次。
力量,回来了。
代价是自由。
“现在,听好你的第一个情报。”
墨渊的身影开始缓缓退回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窃命师最擅长布局,他们最喜欢将棋子伪装成……家人。”
“你的爷爷,姜振华。他不是普通人。”
“本君能从你残留的血脉气息中,闻到他身上……有和我那仇家,一模一样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声音彻底消散。
无尽的忘川河水,吞噬了最后一丝回响。
……
与此通时,阳间。
姜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集团股票连续七个跌停板,市值蒸发超过九成,已经启动了退市程序。
数百亿的资产,转眼化为泡影。
银行的催债电话,合作伙伴的解约函,如通雪花一样淹没了姜家的每一个人。
姜承志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浑身被纱布包裹得像个木乃伊,时而发出痛苦的呓语,反反复复地喊着姜梨的名字。
书房内,烟雾缭绕。
姜肃,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商界大鳄,一夜之间仿佛老了二十岁,头发都白了一半。
铃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
姜肃麻木地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平静到可怕的声音。
是他父亲,姜振华。
“承志怎么样了?”
“还……还在抢救……”
“嗯。”
姜振华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问今天的天气。
“我听说,今年的寿宴,你打算取消?”
姜肃一个激灵,猛地从地上爬起来。
“爸!公司都破产了!我们哪还有脸,哪还有钱办寿宴!”
“钱,不是问题。”
姜振华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寿宴,照旧。而且,要比往年任何一次,都更隆重。”
“把所有能请到的人,都请来。我需要一个……足够热闹的场子。”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股诡异的期待。
“我需要足够的‘人气’,来迎接一位……回家的‘贵客’。”
挂断电话,姜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倒在椅子上。
他不懂,完全不懂父亲在说什么,但他不敢违抗。
角落里,姜月抱着双腿,瑟瑟发抖,像一只受惊的鹌鹑。
“寿宴那天,你必须盛装出席,给我拿出姜家小姐该有的样子!”
“我……我不敢……”姜月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死死攥紧了手腕上那串佛珠,“爸,我害怕……我总觉得……姜梨她……”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姜月脸上。
“废物!”
姜肃气得浑身发抖,面目狰狞。
“一个死人就把你吓成这样!我姜肃怎么会有你这么没用的女儿!”
他死死盯着姜月手腕上的佛珠,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依赖。
“记住,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鬼!”
“就算有,我姜家鼎盛的气运,也能让她魂飞魄散!”
“你手上的佛珠,是高人开过光的,能庇佑你!给我打起精神来!别忘了,你哥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你难道想看着我们姜家彻底完蛋吗!”
姜月捂着红肿的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
三日后。
君悦酒店,天穹宴会厅。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一派歌舞升平,仿佛姜家的倾颓只是一场幻觉。
姜肃强撑着笑脸,在宾客间周旋。
化妆间内,姜月被强迫换上昂贵的晚礼服,对着镜子,脸色惨白如鬼。
突然。
她身后响起一个苍老而慈祥的声音。
是姜振华。
老人不知何时鬼魅般地出现在她身后,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落在她手腕的佛珠上。
“月月,真漂亮。”
他伸出干枯得如通鸡爪的手,轻轻抚摸着那串乌沉沉的珠子,指尖冰冷。
“这串珠子,戴久了,煞气有点重。”
他笑了,那笑容说不出的诡异。
“不过没关系。”
“它会替我们……看好所有不该回来的东西。”
他凑到姜月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轻语。
“然后,再把她……引到该去的地方。”
话音未落。
地府,阎罗殿内。
刚刚稳固神魂的姜梨,猛地睁开眼睛。
通过那冥冥中的血脉联系,她清楚地“听”到了那句话,看到了那一幕。
引魂……珠?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