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很快又转到陈绣娘的风流韵事上,越说越不堪入耳。
白瑞年低头面无表情听着那些恶毒的揣测。
什么小妾、勾引、不清不楚……心中毫无波澜。
然而,每当话题要触及那个最肮脏的核心,陈绣娘如何靠卖女儿、卖孙女换来这富贵日子时,空气总会诡异地一滞,众人目光闪烁,默契地岔开话题,仿佛那是一条不能触碰的禁忌。
白瑞年看着那些脸,模糊不清,只看到了吃人的嘴
……
三个小时后,拖拉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人群骚动起来,跺脚等待后续。
村长刘忠跳下车斗,脸色比锅底还黑,眉头拧成了死疙瘩。
他扫了一眼黑压压的人群,哑着嗓子说了一个让人意外的消息说道:
“我们在去镇里的路上,看到张屠夫晕倒在地上,后脑勺有个包,自行车和身上的钱,全让人摸了。昨晚那场大雨浇了他一夜,烧的滚烫,抬到医院一直昏迷不醒。”
众人哗然。
这是遇到抢劫的了。
是谁?
这附近就他们一个村,会不会是他们村里的人。
“安静!”刘忠喘口气,目光阴沉地扫过众人,“我已经报警了,相信警察通志会找到凶手。”
有人对这个不感兴趣,大声喊道:“村长,大壮家怎么样了?”
一说起这个,刘忠的眉头紧紧皱起,脸色露出担忧的神色:“陈绣娘昏迷不醒,医生说是心脏病突发,能不能醒看老天爷,刘大壮两口子和他那小子刘耀祖都醒了,但都染上了感冒,发着烧,一家都要住院,晚上要人盯着输液。”
刘忠听到医生说晚上输液需要人看着的时侯,才想起刘三丫没跟上来。
见村里人围着他问东问西,刘忠不耐烦的沉着脸,村里人都有点怕他,让了路,众人才发现白瑞年一直都在他们后面。
一个个脸上表情僵硬。
要知道这一下午,他们可没说什么好话。
看到她那副瑟缩的样子,刘忠气不打一处来。
“刘三丫!”他几步跨到她面前,“你聋了还是瞎了?你奶奶是心脏病突发,到现在还昏着!你爹妈和弟弟也生了病,是不是晚上睡觉没关窗户?你这死丫头是怎么照顾人的!”
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白瑞年脸上。
白瑞年有些意外,看来医生没发现他们是中毒
,都以为是感冒发烧了。
见白瑞年还呆呆站着,刘忠记脸不悦,声音大了一些:“你赶紧的,准备吃的东西,带上钱和衣服,一会去医院。”
白瑞年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肩膀缩起来,像只受惊的鹌鹑,声音细若蚊呐:“我?我没钱,村长爷爷……”
“没钱?”刘忠一愣,也是,丫头怎么可能有钱。
“那你先去煮饭!熬点稠粥带上!”
白瑞年绞着破烂的衣角,指节发白,声音带着哭腔:“钥匙……地窖的钥匙……都在奶奶那里……我……我进不去,拿不到粮……”
她抬起泪眼模糊的脸,两道疤痕日光下下更显狰狞。
刘忠被她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说一句怼一句。
可偏偏说的让人无话可说。
这三丫的性子越发让人讨厌了。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那张疤痕的脸实在让他厌恶又烦躁。
让她去找钥匙?
看她这样子怕是要吓瘫。
“废物!”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去粮库,先支两天的口粮,记你奶奶账上,等她回来还,快去快回,拖拉机不等人。”
白瑞年抱着那点借来的小米和红薯,远离人群后,慢悠悠回家。
手脚麻利地生火煮了一锅能照见人影的稀粥。
她看着锅里翻滚的米粒,嘴里吃着从地窖翻出来的腊肉蒸的白米饭,心情愉悦。
粥刚滚开,她也吃饱了,便舀进一个破瓦罐,盖子都没盖严实,把家里门窗全部锁好,又跌跌撞撞,记脸担忧地冲向村口。
拖拉机突突地冒着黑烟,刘忠早已经坐在了车头,记脸不耐。
白瑞年手脚并用地爬上颠簸的后斗,紧紧抱住那个滚烫的瓦罐。
土路坑洼不平,拖拉机像一匹狂暴的野马,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狠狠撞击着她的五脏六腑。
胃里翻江倒海,喉咙阵阵发紧,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才强忍着没吐出来。
一个小时的炼狱般颠簸后,镇医院昏黄的灯光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白瑞年的脸已经煞白如纸,嘴唇被咬破的地方渗着血丝。
刘忠跳下车,瞥了她一眼,那青灰的脸色让他眉头皱得更紧,小丫头命贱,不值得花钱看病,于是就当没看见。
只是不耐烦地催促:“磨蹭什么!跟上!”
推开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门,白瑞年的目光迅速扫过。
六张病床。
陈绣娘毫无生气地躺在最里面,脸色苍白,鼻孔里插着氧气管,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
旁边,王招娣半睁着眼,眼神涣散,看到门口的人影,也只是虚弱地眨了一下,又疲惫地闭上,手背上扎着针头,药水一滴一滴缓慢流进她的血管。
再旁边,刘大壮靠坐在床头,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起皮,正有气无力地跟护士说着什么。
听到动静,他转过头,看到刘忠,浑浊的眼睛里挤出一点类似感激的光,声音嘶哑:“二叔,您终于来了。”“
医生说,我和耀祖就是冻狠了,感冒引起的头晕,恶心,退了烧就能好。”
他喘了口气,目光扫过白瑞年怀里的瓦罐,喉结滚动了一下,又看向最里面的老娘,眼圈突然红了,带着哭腔,“招娣身子弱输液要输久一点,就是我娘……我娘她……”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
对面病床上,半大小子刘耀祖蜷缩着,哼哼唧唧,显然也很难受。
而紧挨着刘耀祖病床的另一张床上竟然躺着张屠夫!
他头上缠着渗血的纱布,双目紧闭,脸色潮红,通样挂着点滴,护士不时来看几眼。
【一家子整整齐齐,还多加一个。】
白瑞年抱着瓦罐,嘴角几不可察轻轻勾了一下,又回复成了担忧的神情。
【再这么精分下去,我怕不是要的精神病。】
她缩了缩脖子,像被病房里压抑的气氛和刺鼻的药味吓住了,怯生生地挪到王招娣床边,把瓦罐放在床头小柜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