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倾盆大雨骤然泼下,打得屋顶噼啪作响。
茅草屋毫无意外漏了,滴滴答答的雨水落在屋内的泥地上。
气温骤降,陈绣娘懂得瑟瑟发抖。
“三丫,把屋里的火炉点上!”陈绣娘在堂屋里高声吩咐,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白瑞年默默背起背篓,塞记新劈的柴火,推开堂屋里间的门。
陈绣娘的卧室与外间的土胚房判若两个世界。
宽敞,明亮。
家具虽非名贵木材,却是敦实的硬料,雕刻着简单的花鸟纹饰。
桌柜上摆着几只釉色温润的瓷瓶瓷罐。
墙上挂着一幅意境悠远的山水水墨画,显得土房子都有几分雅致和格调。
最扎眼的是旁边的书桌上,竟摞着几本线装书,在这文盲遍地的穷乡僻壤,简直奢侈!
陈绣娘斜倚在梳妆台前的太师椅上,手里拈着一杆黄铜烟枪,吞云吐雾。
灰白的烟雾缭绕,笼罩着她精描细画的眉眼,面容模糊不清,透着一股诡谲的阴沉。
白瑞年蹲下身,麻利的引燃火炉中的干柴枯枝,塞入背篓里她准备的柴禾。
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柴薪,噼啪作响驱散着屋里的阴冷湿气。
她起身准备离开。
“过来。“陈绣娘沙哑的声音从烟雾后传来,像钝刀磨过砂。
“裹烟。”
烟枪当的一声磕在桌面上,烟灰簌簌撒了一地。
她抬了抬下巴,命令道:“擦干净。”
白瑞年看了她一眼,走近,单膝跪地,伸手把地上的烟灰捧起,小心的撒进燃烧的火炉。
然后挪到旁边的铜盆边洗手,擦干。
低头拿起烟笸箩里的烟叶,手指翻飞,熟练的卷裹着烟丝。
动作快而稳。
“啪!”
“啪!”
毫无预兆!两记狠辣的耳光掴在她脸上。
火辣辣的痛感炸开,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出眼眶。
一口浓浊的烟雾喷在她脸上。
白瑞年猝不及防,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流的更凶。
“咳咳咳咳!”
火炉熊熊燃烧,烟叶的辛辣与柴火的焦味混杂弥漫。
让人分不清燃烧的是什么。
陈绣娘沙哑如毒蛇吐信的声音响起:
“三丫,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你以为你那点小把戏瞒得过我?”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早上敢推我?翅膀硬了是不是?!”
话音未落,那烧的通红的烟锅头,猛地就朝着白瑞年的胳膊按下来,带着一股深深的恶意!
白瑞年这次反应极快,猛地侧身躲开。
那两巴掌来的太突然,陈绣娘的颠的毫无征兆,让她挨了两巴掌。
见她居然躲开了,陈绣娘没怎么上生气,反而扯出一个讥诮笑。
她慢悠悠抽了口烟,漫不经心地吐出烟圈,嗤笑道:“呵,懂得躲了?知道反抗了?!”
“可惜啊……”
她拖长了调子,声音里带着猫戏老鼠般的残忍:“迟了!”
“明天乖乖诶我嫁过去,要死要活,要逃要跑,出了这刘家门,是死是活没人管你!”
她眯着眼,上下打量着白瑞年单薄的身板,啧了一声,幸灾乐祸地补上最后一句:
“不过嘛……就你这豆芽菜似的身板,逃?呵,只怕跑不出三里地,就得瘫在山沟里为狼咯。”
听着诛心之言,白瑞年缓缓抬起头。
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异常平静,她直直盯着陈绣娘:“为什么?”
为什么要送自已的孙女去死?
难道不知道张屠夫打死过五个老婆?
难道你不是她们的亲奶奶?
难道你自已不是女人?
陈绣娘看懂了那眼神里的质问。
她脸上掠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料到她敢提问。
随即嗤笑一声,常年的压迫让她根本没把白瑞年放在眼里。。
都要死了,她自认为这点耐心还是有的。
“为什么?”她叼着烟杆,眼里记是理所当然。
“你吃我的,穿我的,能活着这么大,都是靠着我,你的命,从生下来就是我的!”
“我让你生,你就得生,我让你死……”她拖长了音,一字一顿,“你、就、得、死!”
白瑞年不再问了。
所有的答案都在这冷酷到极致的宣言里。
张狂、愚昧。
还能为什么,陈绣娘根本就没把孙女当人看,而是一个工具,一件可以随时随卖掉的工具。
她低着头,掩住眼里翻腾的杀意。
拖着脚步,仿若魂魄离l般挪出了堂屋。
王招娣守在房门口,像守着犯人的狱卒。
见她出来,劈手将一堆散发着刺鼻骚臭味的脏衣服砸进她怀里,刘耀祖又尿床了。
通时,她夺过白瑞年背上的柴篓,她也要把火炉点上,冷着儿子就不好了。
王招娣推开房门,丢下一句:“赶紧把衣服洗了,看到你那张脸就晦气!”
嘭!
房门在白瑞年面前甩上。
衣服洒落地面,一只脚稳稳踩在上面。
白瑞年站在屋檐下,雨水被风卷着,鞭子般抽打在脸上。
她抬眼,望向漆黑如墨却又电闪雷鸣的天穹,眼神平静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