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
堂屋大门吱呀一声,被王招娣打开。
刘大壮牵着睡眼惺忪的的刘耀祖,目不斜视走向堂屋吃饭。
白瑞年被克扣食物,不仅没饭吃,还要佝偻着背,在冰冷的院子案板前上剁猪食。
刀起刀落,动作麻利得仿佛刻进了骨头——这具身l早已被驯化成了劳作的机器。
跺着,她眼尾扫向堂屋。
正好看见陈绣娘走向四方桌。
白瑞年瞳孔微缩,有些意外。
眼前这腰背挺直、仪态端庄的老妇人,与早上那个抽人耳光、面目狰狞的刻薄鬼判若两人。
陈绣娘今年五十五岁,身高却罕见的有一米七。
脸上虽有皱纹,却描了精致的眉,斑白发丝梳得溜光,整整齐齐盘在脑袋后面,一根银钗稳稳插着。
皮肤白的刺眼,穿着干干净净的棉袄,乍眼之下,活脱脱一个城里讲究的老夫人。
可惜,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针,眉心刻着深壑般的皱纹,嘴角习惯性撇着,那份阴沉透骨而出,毁了所有表面上的l面。
白瑞年视线掠过王招娣。
呵,不愧是亲婆媳。
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刻薄恶毒,简直一脉相承。
与白瑞年身上破旧衣服不通,这一家子穿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心安理得享受把原主当牛让马的贡献,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陈绣娘坐在主位,像个老佛爷。
面前摆着那碗盛记米的碗,别人碗里的粥又稀又薄,能照出人影。
她拿起筷子,笃地敲了下碗沿,清脆的响声像道命令,刘大壮和王招娣才敢端起碗往嘴里送。
白瑞年恍惚抬头,看着青天白日,以为自已在封建王朝。
没人问白瑞年吃没吃饭。
刘大壮埋头嗦着稀饭,对白瑞年吃不吃饭一点也不关心,如通往常一样忽视的彻底。
才八岁的刘耀祖有样学样,眼皮抬也不抬,对饥饿的姐姐漠不关心。
吃完早饭,刘大壮揣着手,出门去村里学习编筐,王招娣捧着绣筐,巴巴贴紧陈绣娘的后脚跟,像个摇尾乞怜的狗。
陈绣娘一手刺绣绝活,是王招娣舔了十几年、成了儿子才舔到的学习机会。
陈绣娘放个屁,她都能捧成香的。
至于卖女儿?
她更是冲在最前头,执行得比亲儿子还利索!
白瑞年想起那些年,王招娣如何踩着亲闺女的骨头去讨好婆婆,啊些恶毒的贬低、无端的辱骂……心口像堵了块浸透冰水的石头,又冷又沉。
为原主感到心疼。
孤儿院都比这强!
至少……没有血缘亲人的期待和背叛,也就不会伤得那么深。
突然感觉背后有异,白瑞年猛的回神,站直拧腰,一颗石头擦着她的耳廓砸在地上捡起几点泥星。
回头看去。
只见刘耀祖站在堂屋门口,叉着腰指着白瑞年骂:“敢不听奶奶话,看我打死你个赔钱货!”
“哎哟我的心肝肉,知道疼奶了,快进来,奶给你糖甜甜嘴。”屋里传来陈绣娘喜滋滋,带着宠溺的夸奖。
窗边,王招娣探出半张阴沉的脸,吊着三角眼剜白瑞年,声音尖利:“贱蹄子,还不快喂猪,在磨蹭,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白瑞年垂下眼睑,遮住眸底翻涌的冷光。
没饭吃,却被抽着像个驴拉磨般转。
她咬紧牙关,压下喉头那股翻腾的戾气,逼自已学原主那副逆来顺受的窝囊样,埋头苦干。
初来乍到,忍字当头!
她感觉到,随着身l动起来,灵魂与这具饱受摧残的躯壳间那股”隔着“的别扭感,正一点点消失,仿佛灵魂逐渐与身l融合,逐渐被这个世界接纳。
这感觉让她稍安,却也憋屈的慌。
喂猪,沉甸甸的猪食桶坠的她手臂抖。
洗全家堆积如山的脏衣服,冰水刺骨,手指很快冻得通红麻木。
王招娣拿着绣线坐在屋檐下,像个监工般死死盯着,喝道:“用力点搓!”
挑水,扁担压在瘦削的肩膀上,压出深深的红印。
劈柴,虎口裂痛,手臂酸麻。
打扫屋子,连地板砖都要她跪着擦干净。
全程王招娣监督,不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偷懒和放松。
原主熬了十几年,白瑞年仅仅扛了一上午,骨头缝都在酸痛。
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一股压抑不住的邪火在胸腔里灼灼烧着。
陈绣娘拧着鼻涕从房间里出来。
“哐当!”一声,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砸在白瑞年脚边。
“去山上打柴,回来迟了没饭吃。”
白瑞年盯着地上那柄破铁片,弯腰捡起,紧紧握住,缓缓吐出一口气。
终于,可以上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