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北京旧鼓楼大街,路灯昏黄。
陈放蹲在路沿,给一辆熄火的电动车换保险丝,手指被冻得通红。
他听见脚步声,抬头——那人背着一把木吉他,卫衣帽子压得很低,只露出半张脸。
“能借盏灯吗?”那人问。
陈放把嘴里的手电取下,递过去。
对方在灯下拆弦,动作很快,断掉的低音弦缠在他指间像一条银色小蛇。
陈放问:“赶场?”
“回家。”那人笑,“刚被酒吧辞退。”
陈放哦了一声,低头继续拧螺丝,却听见对方补了一句:
“我叫林屿,岛屿的屿。”
二
第二天深夜,陈放在通一路灯下摆小摊:卖烤肠,兼修手机。
林屿又来了,手里拎着半盒冷掉的炒饭。
“换弦的钱还没给你。”
“免了,”陈放说,“换你一首歌。”
林屿把吉他横在膝上,弹了一段简单的指弹——《yesterday》。
陈放听着,油渍溅到袖口都没发现。
曲终,林屿把吉他递过来:“试试?”
陈放用沾了油的手在裤边擦了擦,勾了几下,琴弦发出哑哑的钝响。
“我手粗,按不住。”
“那就学。”林屿把一张手写的和弦图塞进他口袋。
三
此后每天凌晨,旧鼓楼大街的路灯下多出两把椅子。
陈放收摊后,林屿教他和弦。
手指磨出血泡,林屿用吉他拨片帮他挑破,再贴创可贴。
陈放烤肠的生意越来越好,有人特地来听他们合奏。
林屿把帽子摘下,露出一双微微下垂的眼,像总在阴天里睡觉的猫。
陈放第一次知道,林屿写歌,却从不唱。
“嗓子坏了?”陈放问。
林屿摇头:“词太疼,唱出来怕吓跑客人。”
四
冬至那天,零下十度。
陈放收摊时发现吉他盒上贴了张纸条:
“我妈病了,得回青岛。音箱送修,帮我看几天。”
字迹被雪水晕开,像哭花的脸。
陈放把吉他抱回出租屋,放在床头。
夜里,他梦见自已站在海边,林屿在浪里弹吉他,声音沙哑:
“借我一点光,我还你整座岛。”
醒来时,枕边落了一根断弦。
五
春节,陈放没回家。
他把烤肠车改装成移动舞台:车顶装两盏led灯,音箱连上充电宝。
初一夜,他推着车走到旧鼓楼大街,路灯下空无一人。
陈放插上吉他,打开音箱,弹起林屿教他的第一首曲子。
弹到第三遍,身后有人轻声和——
林屿拖着行李箱,脸被寒风吹得通红。
“我妈手术成功,”他说,“我想再听一遍合奏。”
陈放没回头,只把另一把吉他递过去。
两把吉他,一台音箱,在空荡的街口唱完整首《借我》。
六
春天来时,陈放在地铁口租了间五平米的铺子,招牌写着“屿放吉他”。
林屿白天教琴,夜里写歌;陈放修手机、烤肠,偶尔给顾客调弦。
墙上钉着一张合照:路灯下,两人抱着通款吉他,影子被拉得很长。
照片底下,林屿写了一行字:
“借一盏路灯,还你整座春天。”
七
后来,陈放收到一封邮件——林屿写的歌被电影选中,需要双人合唱。
录音棚里,林屿把耳机递给陈放:“敢唱吗?”
陈放笑笑:“敢,我手粗,嗓门大。”
歌曲上线那天,旧鼓楼大街的路灯换成了暖白色。
陈放推着烤肠车经过,听见自已的声音从路边的音箱里传出:
“借我十年,借我亡命天涯的勇敢……”
他停下脚步,抬头看灯,灯罩上贴着一张便利贴:
“陈放,谢谢你把夜点亮。——林屿”
八
陈放把那张便利贴撕下,贴进钱包夹层。
钱包里还有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和弦图,纸边已经磨毛。
他推着车继续走,音箱里歌声未停。
这一次,他不再觉得北京冷。
因为有人告诉他:
“路灯不只照路,也照回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