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梦织绮语的新书 > 第9章 把日落拉近两厘米

夏至那天,北城最长的白昼,叶澄在旧天文台门口贴了一张手写告示:
「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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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金边日食,免费观测,限十二人。」
字是瘦金l,落款处画了一枚很小的柠檬。
最后一个名额,被姜晚舟用一张碎成四瓣的车票换来——票根背面写着:
“如果你肯让我看太阳,我就替你找回夜晚。”

三年前,天文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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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射镜被判定老化,预算砍半,夜晚不再对外开放。
叶澄是台里唯一的留守实习生,白天给小学生讲星座神话,夜里关掉所有灯,独自把望远镜对准北极星校准——那是她与宇宙私定的暗号。
直到姜晚舟带着那张车票出现。
她是一名灯光师,流浪剧组歇业,回北城替父亲收拾旧照相馆。
照相馆的橱窗里摆着
1998
年的巨幅日落,橘红色像一片滚烫的铁。
姜晚舟说:“底片快褪色了,我想在完全消失前,把它重新晒出来。”

第一次合作,是在天台。
叶澄负责追踪太阳,姜晚舟用黑纸剪出直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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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圆,贴在镜片前——自制减光片。
日食开始,太阳像被谁轻轻咬了一口。
姜晚舟眯起一只眼,另一只眼贴近相机取景器,用快门线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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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的呼吸。
叶澄在旁边计时,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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秒时,忽然听见姜晚舟很轻地“啊”了一声。
“怎么了?”
“太阳变甜了。”
叶澄愣住,转头看见姜晚舟的嘴角沾着一点柠檬汽水的糖渍。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指,抹掉那点糖,指尖比阳光先烫。

之后的一个月,她们把天文台屋顶变成了暗房。
红灯泡亮起时,姜晚舟把显影液倒进搪瓷盘,叶澄用镊子夹住相纸,像夹住一片正在醒来的海。
照片一点点浮出:1998
年的火烧云、2003
年的蓝调时刻、2011
年的沙尘落日……
每一张背后,姜晚舟都用铅笔写下日期和一句话:
“替昨天的光,向今天的我们问好。”
叶澄悄悄在旁注:
“今天的我们,替明天的光回答——你好。”

七月末,天文台接到最后通牒:八月拆除,改建社区书吧。
叶澄在望远镜上贴了封条,姜晚舟把最后一张底片塞进她手里。
那是一张曝光失败的日落,只剩一圈模糊的亮线,像被水晕开的唇印。
“我想修好它。”叶澄说。
“修不好的,”姜晚舟摇头,“但我们可以让它换一种方式存在。”

拆除前夜,她们把整面屋顶涂成巨大的相纸。
叶澄用天文台的旧投影仪,把那张失败的日落投上去——
模糊的亮线瞬间铺记整个夜空,像一条橘红色的河。
姜晚舟把剩下的显影液装进喷壶,沿着投影边缘缓缓喷洒。
夜风吹起化学药水的苦杏仁味,屋顶上的光开始显影:
先是太阳,然后是云,最后是一双手——
叶澄的手在左,姜晚舟的手在右,掌心之间隔着两厘米空白。
那是她们始终没有牵上的距离。

拆除当天,工人们发现屋顶多了一幅无法清洗的壁画。
橘红色像被太阳烙进水泥,两只交叠的手影却渐渐褪色,像正在松开。
叶澄在废墟里捡到一块碎镜片,背面用口红写着:
“如果宇宙太大,我们就把日落拉近两厘米。”
她揣着镜片去火车站,在侯车大厅的广播里听见自已的名字。
姜晚舟站在检票口,举着一张新的车票——
终点站是漠河,日期是冬至,备注写着:
“那里白昼最短,我们能把日落拉得更近。”

冬至那天,漠河零下四十度。
她们在冻结的黑龙江面上架好望远镜,镜头前贴着通一张碎成四瓣的车票。
太阳像一颗被冻硬的糖,缓缓沉到雪线以下。
叶澄突然伸手,握住姜晚舟露在手套外的指尖。
“两厘米补上了。”她说。
姜晚舟笑着呼出一团白雾:“那就再近一点。”
于是她们在雪地上接吻,日落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长到跨过整个天文台的废墟,长到把
1998
年的橘红色重新点燃。

后来,有人在漠河的民宿留言墙上看到一句话:
“宇宙拆走了我们的天文台,却忘了回收那两厘米的日落。”
落款是两颗并排画的柠檬,一颗涂记黄色,一颗只勾了线。
像她们自已——
一个把光留下,一个把光带走,却在某个极昼与极夜的缝隙里,终于重叠。